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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大巴 • 阅读主题 - 请坚持住,那些今晚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们

请坚持住,那些今晚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们

Re: 请坚持住,那些今晚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们

帖子yijun 在 09 Jun 2008, 20:23

第一手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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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2”,我一辈子的痛
羌山游侠
2008-06-04 08:16

引 子
从5月12日19时左右起到20日13时左右,我一直待在北川中学。我看到了埋葬亲人的废墟,看到了夺去上千条人命的教学楼。我看到了太多的死尸,太多的鲜血,太多的眼泪,太多的伤心欲绝。昨天,我回到了安全的成都,回到了宁静的川大。但是父母们的悲号,亲人们的眼泪时刻在我耳边响起,在我眼前浮现。我只有用文字把我的所见所闻所感一一记录下来,让牵挂灾区人民的好心人看看,更加真实的了解那里发生的一切。或许我只是感情的发泄以便不至于郁积成疾。但对于关心灾区的朋友们也许会起到弥补主流媒体报道不全的遗憾。我的所见未必是真相,我的所闻未必是事实,我的所感未必正确,但是我所写下的都是事实,即我是对我的所见所闻所感的真实记录。

一 惨!痛!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是我永远的痛。
我的妻子,二舅和二舅妈,在这一刻永远的离开了我。我连看他们最后一眼都没法做到。舅舅和舅妈被北川老县城后面的王家岩滑坡掩埋,他们居住的医药公司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土山的一部分。我在北川中学的废墟边苦苦等候了8天,也未能见到爱妻李清燕的遗骸。
除了亲人以外,我很多朋友、同学也在那一刻遭到灭顶之灾。我的同学刘华美被滑落的山体埋葬在曲山小学,一起消失的还有她的女儿。我同学张蓉的父母、公公、婆婆、丈夫、儿子,顷刻之间与她生死两隔。另一位同学肖红霞失去了她可爱的女儿,还有护送这小可爱上学的奶奶。
我以前在北川中学的同事有很多也葬身废墟。我们根据北川中学的通讯录一一对照,不完全统计,至少有36位教师遇难。我看到了杨道聪老师,一位明年就要退休的英语教师,身体几乎被拦腰截成两半,吊挂在废墟上,取下他的遗骸时大部分已经被蛆虫吞噬。教务处主任代伟中老师,他脑袋下面的部分被深埋在砖块之下。这位数学老师在三年前失去了妻子。我们找到了王小兰老师的遗体。这位西南师范大学毕业的英语老师在这所学校工作一年不到,就被预制板打倒在办公室门口,像合叶一样折叠在一起,留下她伤心欲绝的家人和男友。我们找到文世琼老师的遗骸时,她的面部已经腐烂得无法辨认。我们从她直挺挺爬在废墟中的样子可以知道她刚刚从办公室的小办公间出来还来不及转向大门口就被坍塌的楼板砸死。这位老师07年在四川师范大学获得硕士学位后在这里任教还不到一年。她丈夫的情况没有人知道。如果他活着一定会来学校寻找他的爱妻。但我在那里的8天中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还有语文教师曾常友,他和女儿都被砸死在教学楼里。他在县城的妻子也未能逃脱这一场浩劫。英语教师张小勇、物理教师宋波、现任校长刘亚春、物理实验教师程玉宝都失去了家人,单身一人,形影相吊。
更让人痛心的是,在爱妻葬身的教学楼里,还有900多名学生被坍塌的楼房吞噬,绝大部分没有被活着抬出来。在这栋完全坍塌的教学楼后面,有一栋教学楼的一楼、二楼坍塌下坐,高二七个班的学生被压在下面。这400多人只有少部分被救出。在这两栋教学楼的旁边,有一栋75年建成的旧楼的第三层(也就是顶层)被用作初一学生的教室。屋顶和第三层的部分墙体倒塌,砸死数十名学生。有的学生在死亡的瞬间和身旁的同学惊恐的抱在一起,有的是两两拥抱,有的是三个成团。清理尸体时已经无法将他们分开,最后不得不合装在装尸袋里。在北川中学坍塌最厉害的那栋楼房里,当吊车吊起一根大梁时,就会看到一排整齐的小尸体。有一处楼板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透过它我们看到的一堆学生的脑袋,那是他们唯一的空气来源处。但人们发现他们时他们早已不能再呼吸了。
上千个教师及学生的生命在北川中学不足两百平方米的地方终止了延续。鲜活的生命变成奇形怪状的死尸,有仰有俯,有的身体被砸压弯曲变形,有的没了脑袋或脑袋被砸扁,有的已经找不到肠子,有的没有手脚,有的……其惨状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如果真有地狱的话,我相信这就是地狱。
跟北川中学相比,北川县城曲山镇更是一个硕大的人间地狱。强烈的震动不但震跨了楼房,还导致老城区后面的王家岩大面积滑坡,新城区(茅坝)后面景家山的部分滑坡。与其王家岩是山体滑坡还不如说是王家岩整体向前移动了100多米。这可怕的山崩把千万还没有从地震的惊恐中明白过来的人们掩埋得结结实实。曲山镇小学旧校区的近千名1、2、3年级的小学生和他们的老师来不及呼喊就被掩埋在泥石之下。曲山镇幼儿园、学前班的数百名小朋友,他们的老师和护送他们的家长也在这一瞬间遭受灭顶之灾。北川县医院,据那里的生还者讲,医务人员、住院病人和门诊病人估计有4、5百之多,也绝大部分葬身建筑物下,深埋山体中。县武装部,当时召集全县200多名民兵进行集中训练,也大多被山体掩埋,一个个棒小伙子成了无处安身的冤魂。还有曲山镇派出所、北川地税局、县委、粮食局、文教局、商业局、医药公司、财政局、电力公司等办公场所,工作人员加到那里办事的人又是数千之众。另外,老城区是北川县城的商业中心和居住休闲中心,商店林立,住房云集,人员众多。而奔泻而下的王家岩把70%的老城区都变成了硕大土包,只见数百吨的巨石和几十米深的黄土。昔日的楼房,昔日的街道,昔日的车龙马水,昔日的欢歌笑语,全没了踪影,只剩下这个数万平方米的大坟场。扑天盖地而来的山石和泥土不只是掩埋了大部分的旧城区,还继续逞余威,把没有掩埋的建筑打倒撞上本已摇摇欲坠的楼房。听老城区的幸存者讲,地震和滑坡发生时,整个城区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种令人窒息的场面持续了好几分钟。待尘埃散尽,接踵而至的是悲号,奔跑,惨叫,到处是尸体,到处是残肢,整个老县城仿佛被硬生生的拉入地狱的最底层。
新城区(茅坝)的山体滑坡规模要小一些,但是也无情的吞噬了茅坝中学(北川中学新区)、公安局、水利局和周围大片的居民楼。茅坝中学的400来名师生,只有一二十人幸运脱身。现在只能看见茅坝中学悬挂的国旗在土堆上随风飘扬。洁净校舍、朗朗读书声,顷刻间化为永远的记忆。北川县城周围最幸运的学校要算茅坝中学,但楼房坍塌也夺取了100多师生的生命。在新城区(茅坝)的其他单位,如县府、交通局、林业局、防疫站等机构的建筑物也不同程度的倒塌损毁。
地震之后,除北川中学高三仅一人死亡、职业中学损失稍小以外,县城及周边的学校均遭到毁灭性破环。可以说北川从3岁到17岁的人群几乎出现了断档。真是天灭北川呀!
北川县城常住人口近2万,流动人口(包括学生,因为曲山镇周围学校的教学质量是全县最好的,很多偏远乡镇的家长纷纷把孩子送到这里就学。)约1万。灾难发生后能自己逃出来的估计占40%。就我所见,后来搜索抢救的幸存者肯定不足千人。据此错略估计,北川县城周围死亡和失踪的人员应有2万之众。
另外,陈家坝乡,是北川县人口最多的乡镇之一。听说此次地震也诱发其街道后山体大面积滑坡,也遭毁灭。邓家乡也同样悲惨。旋坪乡出现多处山体滑坡,有的是一个村或组全部滑落河中。现在唐家山山体滑坡造成的堰塞湖已经把旋坪乡和治城(曾做过北川的县城。)淹没。这些情况还仅仅是人口密集,交通较为便利的街道,村社地区的情况还无人知晓。

二 天灾?人祸?
有人说过,自然灾害其实都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这话用于所有的自然灾害也许有点太绝对,但是对于发生在北川中学本部的惨剧是基本合适的。为什么说是基本合适?因为那里是“两分天灾,八分人祸”。
北川中学两栋教学楼,一栋大约是1998年建成使用的,另一栋是2003年启用的,可以说都是新楼。结果呢?98年的楼整体粉碎性坍塌,5层楼只剩下大约一层楼的高度。据北川中学的英语老师H说,整栋楼房几秒钟就坍塌了。他的女友,也是一位英语老师,尸体在废墟中掩埋7天后被找到了。教学区部分还依稀能辨认楼层,办公区全成了建筑垃圾,一楼到五楼混在了一起。在现场可以看到,大部分的砖块上一点灰浆都没有。即使有灰浆,轻轻一掰就掉了。建筑用的钢筋最粗的也不到小指粗,力气大的一使劲就弯了。即使如此纤弱的钢筋也不多见,更多的是细细的铁丝,有家长当场几下就把建材上的铁丝折断了。痛苦的家长、志愿者、民兵、围观者都说这栋楼肯定是“豆腐渣”工程。有稍懂行的说,钢筋不够粗,水泥标号不够且用量也严重不足。该校的老师告诉我,这栋楼断断续续的修了2、3年才竣工,中间好像承包商也有更换。有的甚至说这栋楼是老公码砖,老婆当施工员,讥笑这几乎是家庭小作坊生产出来的危房上竟然有上千学生在学习。
众说纷纭中难辨真假。但是稍稍比较一下也许能帮助我们知道谁是谁非。在倒塌的这两栋楼的旁边矗立着两栋旧楼。一栋大约修建于60年代,该楼连小小的裂缝都没有。另一栋听说是1975年建成的,早就说是危房了。但是地震过后,整体框架完好,只是瓦屋顶和三楼的部分墙壁倒塌。校门外望县城的方向行200米左右,也就是开始下坡处,我们可以看到另一番景象。本来路旁的民房和道路几乎在同一水平线上,地震后,那里似乎被扭了麻花,那几家民房高出道路一两米,却屹立不倒。再回过头来看看北川中学的教学楼,那里的地基处没有看见裂纹更没有变形。
另外,北川,陈家坝、邓家、擂鼓等地同样损失惨重,大片民房倒塌。但那里的学校巍巍屹立,纹丝不动。尤其是刘汉希望小学,周围的房子几乎都夷为平地,她却完完整整。这是为什么?
北川中学03年建成的教学大楼是圈梁结构,据说能抗8级地震。这次地震本是它大显身手的大好时机。结果呢?一楼二楼整体下坐,高二的7个班遭灭顶之灾。有人说,恐怕是地基下陷,我去看了,地基完好如初。也有人讲,分明就是钢筋不行嘛。柱子的钢筋太细太少。照理,合格的圈梁结构的建筑整体在大地震中有可能倾斜或倒塌,但不应该柱子断裂下坐。
究竟孰是孰非,也许我们不应该仅凭肉眼和感性来评说。我恳请,政府派出权威的建筑鉴定专家到北川中学看一看,做一番鉴定,拿出科学的鉴定报告,可以作为呈堂证供的鉴定报告。请告诉我们:这些房子是否粗制滥造?这中间是否有钱权交易?是否有人该为此负责?如果答案是的话,恶人必须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否则这两栋房子戕害的上千条生灵怎能在地下安息?活着的人怎能得到安宁?
要灭掉北川的不只是地震和山体滑坡,还有反应极其迟钝的某些部门和机关,某些手握大权却对人民漠不关心的“人”。据说北川县政府在整个机构瘫痪的情况下,派人5次到市上报告灾情,告诉他们“北川没有了”。北川中学也派老师冒死骑摩托车到安县报警。结果都没有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只是让北川人自救。自救?拿什么自救?医院被掩埋,警察局被掩埋,县武警中队被掩埋,民兵被掩埋……处于瘫痪的县级机关能有多大的作为?我在想,上级部门派个人跟着报案的人到北川看看不就一清二楚了吗?一来一去也就两个小时吧。
事实上呢?第一支救援的部队,大概三、五十个武警吧,12号晚上8点过的样子才到达北川中学,只有棍棒和铁锹,根本无法施救。救命的第一辆重型机械——吊车是地震27个小时后才到达北川中学的,而且还是吨数不到25吨的。据说同时有一批赶来援助的25吨至100吨的吊车被拦在外边不让进入北川,说要给救护车和运送药物的车辆让路。直到第二天的7点过才让他们这些对于埋在废墟下的人们是救命利器得以通行。这又是多少个小时,又有多少条生命悄然黯淡?
而且就我所见,整个救灾现场组织乏力,非常混乱。在头一两天主要是武警、消防在行动,但是也存在难以协调一致的问题。比如说,上一队武警在这个点挖掘,他们下岗以后,那里就没有人了,也许一天后才会在那里出现另一支队伍。当我们有求于这些队伍时,他们会让我去找领导,我找到领导时,他说自己的权力不够大,我找到最大的领导时,他说这个应该找政府。我找到政府时,他们说具体的实施是部队在做,他们节制不了呀。这些说的是实话,我看到北川县委书记和县长在那些军官面前说起话来比我还小心翼翼,因为这些人是请来救我们的呀。
大概在第三天,终于有一个大帐篷,悬挂有“总指挥部”字样。我曾经进去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一次是请求他们派人(有些救援人员看起来已经休息很久了。)帮忙清理办公区被掩埋的教师尸体。他们让我汇报了具体方位和大致尸体数量,说马上就处理。结果这个“马上”成了遥遥无期。第二天,我看到裸露的杨道聪老师的尸体就难过,实在忍不住了,我又硬着头皮走进了总指挥部。这次,领导让一位办事员接待了我。比上次规范的是,把我的请求填在一个表单里。好不容易,填好表,办事员拿出联络名单,告诉我这个事情应该找北川县的某位副县长。他拨打了该县长的手机,无法接通。他好心的告诉我北川县级班子所在的帐篷,让我去那里找找看。我到那里,被告知该县长下乡察看灾情去了。
直到第6天,杨老师的尸体才被抬走,那时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不知道是我的报告起作用了,还是我把消防总指挥弄烦了,还是杨老师运气好,终于被人发现了。
第七天,教学楼部分的废墟基本清理完毕,但办公区还是几乎没动。我的妻子应该就埋在那里,我心急如焚。现在不是说死活的问题,而是多腐烂少腐烂的问题呀。我请求一队消防警帮助,他们(我记得是齐齐哈尔的)说没有问题,但是要总指挥批准。我跑到徐总指挥跟前,告诉他教师主要掩埋在办公区,他们现在花费人力最多的地方是厕所,应该尸体不多。他一听,说原来是这样。我当时就想为什么他们不用本校的教师做向导呢,却在那里使劲的做无用功。那支队伍跟着我到了办公区。但他们需要吊车的帮助,好像司机又不在。我又只好去找,司机同意了。工作才得以进行。后来好像是泸州等地的消防来换班,他们工作都很卖力。晚上消防也不知道谁在负责照明。我又赶紧跑,找到了重庆电力派在那里的支援人员。他们赶紧把灯安装好。关于这些重庆崽儿我会在第4章里再次写到,以表达我的敬意。在那里很快找到了3位老师(代为中、王小兰、文世琼)的尸体和学校财务室的现金。这种军、政、民之间的无序状态一直持续到我离开那里。有人看见有些特警整体无所事事,就指责他们,他们也觉得委屈,没有人给他们指派工作呀。他们也郁闷,但又不敢像志愿者一样擅自行动。

三 有泪!无泪!
我在引言中已经说到,在那里的日子,我见到了太多的眼泪。胥明英老师那母亲之泪让人撕心裂肺,蹇绍琪那父亲之泪令人哀叹不已。其中,最让让我难忘的是一位老人的眼泪。这位老人在地震的第二天便匆匆来到北川,来到北川中学,来到难民营,来到我们中间。此前,比这位全国二号领导人职务低得多的有守土之责的人从未来此踏上一个脚印。当然,此时都来了,都簇拥在总理后边来了。
总理先是进了难民营口的第一个帐篷察看,我恰好住在那个帐篷里。但我此刻在外边,官员警察很多,想回去也回不了了。总理又走出来。有领导说,哪些人是灾民,总理要对大家讲话。我举起手,他示意我走过去。当时涌上来的人也很多,我刚好站在总理的左侧前方。大家在电视或其他媒介的图片上一定看见了总理面前的两个小女孩,一定看见了总理把手一直搭在一位上年纪妇女的肩上。这位妇女我认识,名叫刘绍英,她的丈夫杨建和我的妻子一样也被掩埋在教学楼里,再过一两年,他就要退休了。也许人们不知道,他当过兵,参加过唐山大地震大援救,救出一个个生命。32年后,自己却在另一场大地震中殒命。我和刘是同一个村子的人,和杨也是同一个乡的人,很熟悉,平常总是以“叔叔”“阿姨”称呼他们。灾害发生后,我们俩泪眼以对,互相打气,期盼亲人还有一线生机。在总理面前,我真的想告诉他我们的惨剧,想让他看看我妻子的照片,问问总理“她漂亮吗?”我没有这样做。因为刘阿姨也只是噙着眼泪略略讲了讲自己的悲伤,便对另一个还在讲述凄惨的妇女说,“别说了,他心里也不好受。”确实,我看到眼泪在总理的眼眶里打转,苍老的面容显得更加疲惫,白发占据了大部分脑袋。说实话,当一个六旬老人在你面前流泪的时候,你还能对他说什么呢?你还忍心让他再伤心吗?他都走在了那些封疆大吏的前面,你还能说什么呢?我静静站在那里,听他讲话,我知道“他也不好受”。
总理接下来看了北川中学的废墟,察看了几乎完全毁灭的北川县城。我没有跟去,因为伤感的我很难再迈动步子,因为太多人堵在一起,想跟也跟不去。还要感谢总理的是,在他来视察以后,北川中学的救灾力量达到了空前的规模,救援物资也大批运抵。我有时在想,要是每个官员都学总理这样不怕危险,心系人民的话,地震带给我们的损失也许还要小得多。可惜,全国只有一个家宝。
另外两位汉子,我没有看到他们流泪,但同样的让我感动。一个北川中学校长刘亚春,另一个是北川县长经大忠。刘校长的儿子也被埋在教学楼的废墟下,他没有组织力量先搜救儿子被掩埋的地段,而是完全服从县自救领导小组、援救部队的安排,组织力量优先抢救有人呼救的地方。他的妻子也被埋在县城的进修校的楼房下,根本顾不上去看一眼。大概是在灾害后的第5天,他黯然离开北川中学,始终没能见到儿子的尸首。他说其他的学生都找到了,就他们那排3个同学没有了。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到县城去过了,根本无法寻找妻子的尸骨。他就在废墟边呼喊妻子的名字,说刘亚春来看你了,然后在那里磕了三个头,返回学校帮助救援。临走那天,他说他把儿子的书房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给他摆上文具和水果。他还说,他被妻子给惯懒了,不知道儿子究竟穿什么衣服,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刘平常是一个不善言语的人,那几天我们成了互相倾诉互相慰籍的朋友。他一直没有流泪,但是从他反复的话语,从他颤巍巍的小个子,我知道,他的泪流在心里。
关于学校糟糕的建筑,我也和他交换过意见。他话不多,就一句“天总是要睁眼睛的”。好像前任校长曾见到他,有安慰他的样子,他仰头而过,不予搭理。他临走时,碰见了教学楼承包商中的一个,姓陆,说刘校长你走了呀。刘只是说“你修的楼房”。刘在任时修的东西怎么样呢?他主持工作以后只修了一个标准运动场,也就是现在的难民营,地震后几乎是完好无损,尽管地势高过任何一栋教学楼,尽管保坎有三、四米高。
在那里八天,我见到的经县长都是同样一身满是灰尘的衣服,都是嘶哑的声音,都是一瘸一拐的步子——听说有一只腿被砸伤了。我为什么要写他?因为他是在北川中学出现频率最高的领导,因为他和农民一样的装束,因为他沙哑却还要发出指令的嗓子。听刘校长讲,在灾害发生后10分钟的样子,经县长就赶来,建立起自救领导小组,积极展开自救工作并向上级汇报灾情。只是他的机构已遭到灭顶之灾,要医生,没有;要药品,没有;要武警,没有;要车辆,没有。我记得我是打“野的”是在12号七点钟左右赶到北川中学的,一到那里,那辆车就被政府征用运送伤员。
当外界的救援力量终于来了时。他又匆匆赶往满是废墟的县城,查看灾情。又在有限的工作人员中抽调力量,行进到乡镇了解灾情。然后匆匆赶回设立在北川中学的指挥部,然后又匆匆赶往乡镇,声音嘶哑,一瘸一拐。
我曾经为办公区掩埋的教师尸体一事找过他。他说,跟我来。把我带到了消防警察救灾指挥中心。当时,总指挥不在。他对那里的干事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求你们帮个忙吧。北川中学楼房已经毁了,再不能寒了教师的心。我们要留住人才本来就不容易,再不找寻教师的尸骨,有可能年轻教师都会走的。”那位干事答应带我去找徐总指挥。他说,快跟着去。我当时在想,堂堂县长腔调如此可怜巴巴,还讨好的用蹩脚的普通话跟人家交流,跟村长跟我一个小老百姓有什么区别呢?但这时他没有顾及自己的面子,而是为了北川的大计,为了千万羌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大妹妹一家三口全部遇难。幺妹子的女儿,他最疼爱的外甥女被埋在城关小学的废墟里。他查看灾情时早就发现了尸体,只是把女孩脑后的石块轻轻拿走,又匆匆离开,既没有告诉妹妹也没有叫人去挖掘尸体。他的母亲在地震中被砸伤,还从未去看上一眼。要是加上他们家族其他的人,死亡人数应该不下十人。
我没有看到他流泪。我再也没有为教师尸体的事情打扰过他。只是,不时碰见他一瘸一拐,声音嘶哑。

四 。?!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地震发生后,武警官兵、消防官兵、解放军和各地自愿者迅速来到我们的身边,积极参与搜救工作。这中间有太多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我仅把我在北川中学所见所闻的部分记录如下,聊表一个灾民的敬意和感激。当然,我相信,我所记录的人物和故事也只是北川中学周围出现的英雄的一部分,感人事迹的一部分。
在北川中学参与救灾的军警中,消防官兵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他们有个负责人说,我们是干实事的。确实,有技术有设备的他们总是出现在救援的最前线。他们切割预制板、钢筋,清除掩埋物,打孔,钻进废墟搜寻,抬送伤员。更重要的是,他们换班岗不停,做事情有始有终,能保证最快的营救生还者和清理遗体。我所见的至今还记得的消防队伍有重庆消防、齐齐哈尔消防、宜宾消防、泸州消防、北京消防等。我记得以前成都消防休息时来川大体育场踢球时和学生有冲突,大家发帖子狠批他们。现在,我想恳求大家当他们再来踢球时,能友好的欢迎我们的英雄,为他们腾出场地。也许,他们中有的人再也不能回来踢球了。在北川中学,一说到消防,大家都说,“可以”,“在做事”,“舍得整”,“还是累得老火”。当他们下岗时,我们这些等待亲人的家属就把树荫地让给他们。有的战士不一会儿就呼呼入睡了。我还碰见两个消防战士抬了少半筐盒饭来送给我们吃,因为他们没吃完。在那里,盒饭是高级食品,有米有肉有菜还热乎。我们吃的是莎其玛、饼干、方便面,喝矿泉水,没有开水的。但我们没觉得不公平,他们多累呀!我们都吃过了,就让他们多吃点。他们就使劲往妇孺手里送。这种感人的场面我仅此一见。其他的地方应该多,但没有听说不能乱吹。只可惜我当时没有留意是哪里的消防。
有的消防官兵喜欢过来跟我们拉拉家常,你们在这里等人吗?他可能埋在哪里?不要灰心,昨天都还有活的。有个消防军官,我记不清是宜宾的还是哪里的了,肩上两个星,带个眼镜,挺儒雅的。他说我们消防一定帮你找到你妻子。他还给我讲了陈坚的故事。第二天碰见我就问,找到了吗?
另外换人岗不停的还有两只队伍:唐山自愿者和华西集团自愿者。因为他们都有经验——唐山人有救人的经验,华西人有建筑的经验,都冲在救援的第一线。唐山自愿者的红背心,华西集团的蓝背心,消防的黄制服,构成了北川中学废墟上绚丽的生命风景线。华西集团还带来了百吨吊车,立下汗马功劳。我在晚上给手机充电时碰见一个唐山自愿者,他在一边等充电一边写日记。他说他最瞧不起营地门口那些特警,整体无所事事,就知道弄吃的。那么大的个头,搬块砖不行呀。
另外值得尊敬的还有长虹集团。工人们在电视上看到北川受灾严重,北川中学教学楼倒塌了,就组织了几百人来营救。他们是来到北川中学最早的一批救援队伍吧。这就是网上说的企业比政府反应还快。而且,长虹集团对口把北川中学师生的衣食住行全包了。听该校的老师讲,他们的待遇很好。而且长虹集团还给每一个照顾学生的教师发放一千元补贴。北川中学高三就是在长虹培训中心复课的。北川中学的赵东老师说,以后只要长虹厂有的产品,我绝不买第二家。作为绵阳企业的龙头老大,作为一家国企,国难时刻长虹尽显长者风范,尊者气度,值得尊敬。
还有许许多多的志愿者,有的独自一人前来,有的是单位组织的。我在那里碰见了绵阳各界人士组织的防疫消毒组,但愿被卫生厅官员打的没在他们。我还碰见了川大的志愿者,由一男一女两位老师带队,就住在我们的帐篷前边。另外不少外国志愿者也到了。帮着搬运物资,抬伤员,马不停蹄。
现在我要重点表一表对日本救援队的敬意。北川中学03年建成的楼房是1、2楼整体下坐,把高二7个班埋在下边。通过自救和消防、武警的努力,救出来近百人。里边依稀能听见人声,但施工难度大,那栋楼剩余的部分在余震中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后来逐渐停止救援,无人注意了。这让一些自愿者,包括一名美籍华侨义工和一个纤弱的女孩,气愤不已,强烈要求组织力量营救。又过了一天,日本救援队来了。他们勘查了一下,做了些记号,留下几个观察员,其它的五六十个救援人员纵身跳进楼房,开始钻孔救人。这时候北京消防也跟着进去了。经过几个小时的紧张劳动,终于从里面找到人了,可惜的是,太晚了,全死了。傍晚,日本队员撤离。虽然他们没有救有生还者,但是他们的艺高人胆大令人印象深刻,他们的勇敢赢得了在场群众的尊敬。
最后再提一提我在第2章里说到的那些重庆崽儿。他们是重庆电力的。我去找他们的时候正在吃饭,听了我的来因马上放下碗筷,说给我们说哈搬到哪里,马上给你搬。他们5,6个人把两台几百斤重的汽油发电机按照我说的放好,发上电,调节好灯。有一台机器有点问题,拉了好久才点上火。我回到工地一看,那灯正射在消防官兵的眼睛没法工作。我赶紧折回去找他们。他们还在发电机旁没有离开。听我说完,他们说没得事的,你说,放到哪里合适,只要我们抬得到,保证给你弄巴适。三个人,抬着一台机器,绕着那栋新教学楼走了100多米,走到最佳位置。气喘吁吁的他们顾不上休息,就拉绳发电,调节灯光。一切就绪,看着消防官兵开始忙碌。这几个家伙坐在台阶旁,说我们看哈,你们还是累哟。这些崽儿忘了吃饭了!
但是,这常灾难在展示人性伟大光辉的一面的时候,也揭露出它丑恶阴晦的一面。就在灾害发生后,人们纷纷逃命,按照政府安排疏散时,全国人民都来救援时,也有些丧尽天良的家伙趁火打劫,浑水摸鱼。北川中学有不少教师宿舍里的财物被盗。该校食堂前几天刚采购回来的价值3万多元的面粉和大米被人在12日晚上搬运一空。县城里被盗的更多。据说特警一天就在县城抓了12个小偷。我亲自看见北川中学校门边的树上绑了三个小偷。灾民看到,无不愤慨,要求特警“打私算球了 ”,有人实在气不过,对这些家伙动了粗,被警察劝阻。我后来看到有报道说都是本地人。但据我当时从穿着上看至少不应该是北川人,那些人穿得很花哨,像大城市里的专业人士。还听说农业银行的金库被盗,损失几百万。过了两天得知是内部人员干的,大部分被抓获。
比起这些明目张胆发国难财的恶徒,那些贪没救灾物资的小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任家坪村有些村民,受灾不重,但领救灾物资特别积极,特别勤快。特别是一些西山坡的村民。每天用装猪草的大背篓把矿泉水、方便面、八宝粥、午餐肉往家里背好几次。有了衣服了,哄抢;有了收音机了,哄抢;有了锅了,哄抢。我曾经碰见两个妇女用大背篼背物资。我问,你们背哪去。答背回去。我说,救灾物资是灾民用的,怎么可以背回家去。她们说我们那里也有几十个难民。我就问,是哪里?真有几十个人会让你两个女人来背吗?男人们在干什么?她们不敢动了。任家坪附近的农民我打过交道,要是心不虚,她们是要根我拼命的,结果屁都不敢放一个,悻悻的立在那里。我后来领完口罩就走了。我想她们还是满载而归。我记得大约是15号的样子,供水曾经出现不足。那些从乡镇走了几天几夜赶过来的人们尽管嘴唇都干裂了,也只能一人领半瓶水。我看到那些人渴得太可怜了,又是烈日当头,就冒充工作人员去领了箱水,给他们一人两瓶。他们才是真正受苦受难的人呀。由此也可见当时现场有多混乱,多无序。
前来救援的武警,或者准确的说,部分武警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奋不顾身,甚至有游山玩水之嫌。这样说的大都是到过县城废墟的。我没有去过,没有看见过他们玩耍。就北川中学能见到的情况来说,武警确实换班很勤,而且有的岗位没人接班,有始无终。我也听到因一直在北川中学指挥协调而声音嘶哑的张定文校长破口大骂 “妈那个X。锤子的人民子弟兵爱人民。”我听到周福勇主任讲他下去找自己女儿的时候,听到小学的废墟里有声音,恳请坐在石头上休息的武警帮忙。别人回应说,我们要有长官的命令才敢行动。气得周破口大骂“你们没有命令来北川干什么?X球安?”他们也不恼,就是不动。
我亲眼目睹的让人失望的事情有两件。一,我们在办公区废墟上呼喊搜寻亲人的时候,听到有男人在应答。我们向武警求助。他们来了。但弄了一个小时左右告诉我们没有大型机械,无法救人的,说完扬长而去。让那个受困者又在废墟里困了一天。第二日,我们听到他还有声音,赶紧求救。这一次来的也是武警,也是没有大型机械的帮助,这名男子却成功获救。我当时真应该问问第一支队伍是哪里的。救出来的人,名叫袁本科,是北川中学一位女教师的父亲,在县人大工作。
另一件就是我到电信设立的紧急民用通话棚去打电话,碰见里边全是穿迷彩服的人,有肩章,我也分不清兵种。电信的负责人在帐篷口喊,同志们,这是紧急电话,不能煲电话粥,老百姓有急事。没人搭理他。另一个人告诉我,这些兵娃子一打就是一两个钟头,又不说正事。那个电信负责人气得走了,愤愤地说,切断他妈那个 X了,都打不成最好。正在这时,有个跟帐篷里那些人同样装扮的人提来一部手提电脑要上网。电信管理人员告诉他没法上网。他不信,从电话机拔下线插在电脑上,结果真不能上网。他很不高兴,能打电话怎么不能上网?那位管理员就耐心的告诉他这个是卫星电话,没法上网的。
还听说有农民因为房屋倒塌了,人也要疏散了,就把猪一条条卖给当兵的。
听北川中学的老师讲,有些学生把长虹员工捐赠的衣服扔在厕所里,认为质量太次了。而且浪费很严重。老师们都很生气,狠狠的教训了那些不知好歹的学生。

尾 声
我结束这篇回忆文章的时间已经是在灾难后的第16天。听说今天又有大的地震,好多同学都去空旷处躲地震了。我坐在电脑前一边拨开伤口一边敲出文字,不是不怕地震,我这些天一坐下来就觉得大地在摇晃,但是我答应了LULU,今天必须写完的。而且,我觉得,要是老天真要我死掉的话,我怎么都逃不掉,而且死了,正好能遇见我那个怕狗的姑娘,帮她驱赶恶狗。更让我感动的是,我的写作得到了好多好心人的鼓励,还有朋友帮我把拙文的全部或一部分在网络上发布,我不能被那些预报地震不如狗的专家的话吓得不敢进屋。
我没有为妻子为舅舅舅妈为失去的朋友为不幸羌民为所有遇难的人们做一篇悼文,这就算悼文吧。在表达我的哀痛的同时,希望这篇文字也能记录下历史。
用我QQ上的签名来结束这篇无力的文字吧。
“生死两茫茫,燕子在何方?”
yi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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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 请坚持住,那些今晚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们

帖子yijun 在 22 Jun 2008, 12:06

普通人的时间按照白天黑夜计算,但废墟下的人是按小时甚至分秒计算。两个普通志愿者意识到这一点,决定在夜里进入一座“死城”

★ 本刊记者/秦轩 (发自北川县)

如果是一个人,他俩谁也不敢进县城。县城早就空了,不计其数的尸体被埋在废墟下面,经过前天大雨浸泡,有的已经臭了。有时黑咕隆咚中,废墟下还传来人哭的声音……

现在是俩人,好像就不那么害怕了。

5月14日,晚9点左右,志愿者梁春和杨太平在指挥部营地附近搞到一个手电筒,还有附带的两节电池。两人决定进到北川县城,继续寻找幸存者。他们想,如果找到幸存者,就设法营救;如果营救不出来,就陪着幸存者在废墟旁过夜。

这时距离地震发生55个小时。两人推测,废墟下的幸存者最需要外界的刺激来增强信心;要是睡过去,就麻烦了。

这么做有一定的危险性——传言说当晚还会有比较大的余震。而此时最大的危险是水灾。据说上游因为山体滑坡堵住河道,形成了堰塞湖。如果堰塞湖溃决,就会往北川县城方向倾泻。中午12时许,正在救援的数千官兵,迅速撤离了救援现场,只留下来自陕西和江苏的两支消防队。

梁春觉得洪水真来了也没事,反正自己会游泳:水只是流过去,自己小心别撞到什么东西就没事。

梁春是来自绵阳的志愿者,1981年生人,在山西上大学,毕业后在温州工作,现在在一家营养品公司的绵阳分部做销售。父母都在绵阳乡下务农,这次地震没受到什么大损失。他起初在绵阳帮助政府协调交通,不满足,就和几个同事跑到北川来救人。

杨太平今年22岁,是成都一所大学的学生,刚上大一。父亲是工人,母亲是农民。他进大学不久就加入学生会中国志愿者团队组织。杨太平说,自己决定来北川当志愿者前,“有些问题”已经想过了。

他这次是偷跑出来的。前一天,他从成都学校的宿舍坐车到绵阳,花20块钱找了个地方住。第二天早上又坐车到安县。警察已经把路围上,不让车进。他徒步走了40多公里。他的耐力好,自夸中学3年都是学校的1500米冠军。

“你把这个女人救出来,她就会成为你妹妹。”

5月14日下午,梁春和杨太平刚刚认识。

14日中午梁春抵达北川。有人正在营救一个幸存者,他赶过去帮忙,拿起铲子铲了几下,部队的撤离命令来了。他只好跟着撤,走了100多米,不甘心,决定回去自己干。

这不是一个好干的活。幸存者是个女人,大约30来岁。除了擦破点皮,没有其他什么伤。她上面压了5块板子,其中3块都是裹着钢筋、十几厘米厚的空心预制板。

梁春能找到的工具只有铁锹和钢钎。

几个志愿者和到当地找亲戚的人,陆陆续续来帮忙。有的干了几下就走了,也有找亲戚的人问底下的这个幸存者是谁?是不是他的妹妹?一听不是,拔腿要走。梁春对他说:“你把这个女人救出来,她就会成为你妹妹。”

志愿者一个一个地走了,只有一个人坚持了下来,他就是杨太平,下午2点多到的。两个人一直干到下午5点多,仅差一块板子没凿开。这时武警赶来帮忙。

下午6点左右,那个女人被救了出来。她的意识还很清醒,死死拽住梁春的手,要他俩的联系方式。

“下面有个人,我们听不懂她说的话”

从营地进县城的路上,两人很兴奋,不停地谈着下午的成功营救。梁春说:那个女的有毅力,很坚强。

值得吸取的教训是,握钢钎要带手套,否则手会起泡。于是二人沿途捡手套,一人手里还攥把铁锹。路上又遇到两拨返还的志愿者,他们说:前面路中间有具死尸,天黑看不到,要注意。他们还说:传言夜里2点多有大的余震,务必提前回来。

梁春和杨太平决定,手电电池不足时,用另外两节备用电池照明返回;如果遇到幸存者,就视情况而定。

终于走到县城,杨太平看了一下时间,一共花了40分钟。此时县城不算太黑,头顶有月光,在厚厚的云层中开了个洞。

长途汽车站的废墟旁,一种像人哭的声音传来。他俩马上喊过去,很久没有人回应。再仔细听,又好像是什么鸟在叫。

进了县城,两人往老城区赶。梁春白天听说在北川公安局和北川小学那里救出了活人,觉得应该去那里找找。走到北川粮食局和工商银行的路口处,看到来自江苏的一个消防中队,一拨人正在废墟上作业,另一拨人正在休息。

梁春两人很意外,正商量着继续往里走,废墟上的消防员喊道:“你们是不是本地人?”两人答是。那人又喊:“太好了,下面有个人,我们听不懂她说的话!”

废墟底下的人,是14日下午5点多被发现的。

那时刚从旁边3米多深的废墟里救出一个人。被救出来的人说周围都是死人,没有活的。

消防队员决定在撤离前朝里喊一次话。废墟下有人应了一声,听上去是个女的。

梁春和杨太平赶到时,消防人员已经忙了5个小时。他们刚刚在一块水泥板上打开一个小孔,够把手臂伸进去。

现在最着急的是言语不通。消防队员想知道底下的人到底在什么位置,能不能看到从小孔照进去的手电光亮。如果看不到,又得重新选点工作。

梁春将嘴凑到小孔旁,用绵阳话说:“我们离得很近,马上就可以救你出去。你闭上眼睛抱头。”废墟下的人应了几句,不停地说话。

周围的消防队员只能干看着,一句也听不懂。梁春反复安慰她,说了三五分钟,忽然扭过头说;“她可能有点神智不清,不想让我们救,也不说她的位置在哪里。她还问我们是哪个单位派来的,是不是政府的人。”

消防队员有点哭笑不得,又开始用小锤子砸钉子的方式凿洞,决定先凿出一个能进人的洞再说。

梁春见此,就开始推广自己下午救人的经验,建议消防队员用铁钎去凿。

负责的副班长从手边拿起一个工具说:“这个行不行?”那是一个类似铁钎的工具,叫手动组合破拆器,前面有一个尖头,后面的撞锤像活塞一样,可以提起来再往下推。

进度果然比以前快了许多。这活很累,几分钟就要换人。梁春和杨太平看着手痒,也申请加入。尤其是杨太平,看上去很瘦,用起劲来像头疯牛,旁边的人都吓一跳。

大约干了半个小时,梁春又向下面喊话,没有反应。杨太平去喊,也没反应。有人出主意,要杨太平喊话说她的孩子和丈夫都在外面,他们要她活着。还是没反应。

正说着,余震来了。废墟一阵晃动,咣咣乱响。杨太平很平静,说这是纵波,过一会儿还有横波。接下来能听到山坡上石头滑落的声音。

幸存者没有反应,副班长开始向在另一处的中队长汇报情况。梁春说:“再等10几分钟喊一次,实在不行再走。”杨太平对着那个口子喊:“娘娘,你再不说话,我们就得撤了。你赶紧答应一声吧。”过了几秒钟,底下又有了声音,可还是拒绝透露位置。

救援工作继续,一会儿,口子开到3个拳头大小,发现有钢筋,底下还有一层石板——幸存者可能是在石板底下;也有人推测说也可能幸存者在立着的墙隔壁。

副班长说:“先把口子开了再说。”众人又了干起来。

此时天上的云层已经跑尽,月亮和北斗七星清晰明亮。时不时又有小规模余震。

“你们胆子太大了!没听见狼叫么?”

大约凌晨1点左右,消防队的大队长过来喊话,叫大家撤。梁春和杨太平也跟着撤下来。大队长对他俩说:“你们胆子太大了!没听见狼叫么?这里还有余震,太危险。明天早上你们和我们一起过来吧。”

梁春脸色变了,据说这边是有狼的,它们会过来吃死人肉;还有野猪,也很危险。在大队长的劝说下,两人随消防队返回营地。

回去路上,杨太平和梁春聊起来,说政府会不会说话不算数,见死不救。他们并不知道,1个多小时后,来自江苏的消防队又派了人去搜救……

中国红十字会的帐篷旁,刚好有一个没人用的空帐篷,白天用来安置抢救的幸存者。两人找了块木板,坐下接着聊天。这里是指挥部,附近有信号。杨太平收到成都的短信说,学院书记已经知道他过来了,让他回电话过去。

梁春给自己的同事打电话报平安,嘱托人把他的论坛管好——他在一个关于健康和感情的论坛做版主。

两人都是独苗,也没女朋友。梁春说:“自己和城里人有差距,要先创业,让自己的下一代过上现在城里孩子的生活。”上大学前,杨太平跟姐姐在一家手机店做事,做了3个月就差点当了店长。现在的生活费就靠打工时攒的钱。

聊了几句,梁春去指挥部转转,想找点毯子、被子什么的。那边也没有,索性回来睡了。夜里又冷又潮,两人的外套全湿了。

清晨5点多,一队消防队员抬着担架跑回来。两人一打听,救下来的是个男的幸存者,是在北川公安局那里抢救出来的。这些消防队员干了一整夜,也有一名志愿者陪着,是从北京过来的。

起床后,二人去红十字会要生理盐水,护士将梁春双手的伤口处理了一下。梁春和杨太平接着来到消防队营地,几位老乡正焦急地问指挥部在哪里。二人与老乡交流,原来在离县城步行两小时路程的半山腰上,还有伤员,腿、手都断了,需要救援。

二人分工,杨太平在营地继续等待,梁春带老乡去指挥部求助。一会儿,消防队起床吃早餐,梁春也带着老乡回来。



5月16日下午,这是地震发生后第四天。北川中学的5层楼还剩下最下面一层没有清理,里面还有没有生还者,犹未可知。在北川,北川中学是唯一开进起重机、挖掘机等重型设备的救护现场。2公里外山脚下的县城就没那么幸运了。

5月14日夜里,3辆挖掘机利用人工河道,开出条路到县城入口处,但到5月16日吊车等重型机械依然没有在县城出现。入口处有倒塌的楼房,重重障碍。但是信号车可以开下去。因此在5月16日,县城里终于有了微弱而不稳定的手机信号。

县城入口处被塌方堵塞的后面突然多了三五辆三轮车,那是抢救财物的本地人留下的。到地震的第四天幸存者对余震的恐慌已经小于抢救家产的渴望,越来越多的人回家从摇摇欲坠的房子里找东西。而有些人会发现,自己的家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事实上,灾民拿得最多的是,还是衣物。

早晨6时从平武县平南镇出发的一队灾民总算在下午15时走到了北川县城的入口处。他们的孩子在北川上学。他们的目的地是绵阳的九州体育馆,但也可能是殡仪馆。一队官兵已经到达他们的镇子开展救灾。

和他们同时到达北川县城的是北川县白坭乡的灾民,他们出发时要比前者早1个小时。他们有同样的目的和目的地。不过,到今天他们还没看到武警和解放军。

经过几天来的余震,入口处倒塌的废墟再次断裂变形。此前每天,道路情况都有变化。

距离5月12日下午2时许后已经将近100小时。幸存者在废墟下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生命,上面的救护队伍依然已经持续工作了3天多。头两天,消防队员和武警只能靠铁锹、锤子、钢钎、手动的组合破拆器和口号工作。从昨天开始,他们用上了柴油、汽油发动的手持设备。但他们面对的是钢筋、混凝土、砖块堆在一起的巨大怪物。

味道一天比一天难以让人接受。

台湾的专家翁先生和他的4名同伴在等了2天后,终于在5月16日拿到指挥部批文。他的生命探测仪可以测到地下80米深的心脏跳动。靠他和其他专家的努力,有些探测到的生命被找到,并被救活。有些探测到的,挖开只剩下尸体,或者是厚厚的水泥板,让上面的人无法可施。

专家要到其他地方去找新的生命迹象,有的解放军战士不愿意让他离开。他们不愿意废半天力气再白挖。

破拆水泥是辛苦的体力活,每干5分钟就要换一次人,持续工作3天,无论消防队员或者解放军、武警都吃不消。尤其是消防队员,他们最专业,最需要,最辛苦。

和前几天一样,废墟上四处是寻人的亲属。有的找儿子、女儿、妻子、父亲。他们总觉得听到亲人的声音,并去乞求武警解放军过去帮忙。

但决定是否展开救援的,只靠专家的生命探测仪和向废墟中喊话有没有得到回应。在经过3天的疲劳工作,没有人愿意再白费力气。

幼儿园附近停放的孩子尸体都被家属运走,那个哭嚎3天的母亲不知去向。但仍有一群家长在寻找。昨天这里找到一个活着的孩子。可是今天,家长们能看到的就是从废墟中露出的手、压扁的头盖骨。

下午17:30分。一对夫妇坐在幼儿园旁一块水泥板上哀嚎。男子怀里抱着孩子的尸体。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其他还在寻找亲人的本地人默默看着他们。

大约10分钟后他们离开幼儿园。身后另一阵哀嚎响起。先是尖叫,然后是此起彼伏的哀嚎。6名解放军战士正在刨出小女孩的尸体。旁边3个女人,1个男人在哭。正在寻找尸体的另外一对夫妻也赶过来。

死去的小孩叫王可,右手戴着银镯子,5岁。旁边夫妻寻找的孩子刚好也是5岁和被发现的女孩同班。

王可的爸爸没有哭,只忍不住吼了句,我早就叫她离开这儿,结果引来他老婆和另外两个姑娘更大的哭声。

大约15分钟,解放军战士将尸体周围的障碍清理干净。王可的爸爸和他们一一握手,表示感谢。3个女人一边哭一边跟着说谢谢。

解放军战士面向3个女人站成一排。

“立正,敬礼!”

他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王可的爸爸拿出准备好的布把孩子褒起来,用绳子把腿捆一圈,再在胸口捆一圈。困时,孩子的妈妈喊,你把他抱起来,你把他抱起来。

孩子的父亲又在孩子头上盖了块布裹好,沿着半小时前那对夫妻走过的路走下去,3个女的在后面跟着。走出很远。旁观的女士发现了王可母亲拉下的外衣,喊她。王可母亲听到摇了摇手。

旁观的女士拿起衣服,打算一会儿带下去。可是此时,天还没黑,她还要继续找。

42医院的救护站在18:48分接到这天第8个幸存者,37岁,叫尚小兰。这是震后第四天截止6点半发现的幸存者,全是女性。这100个小时中最后的几名幸存者,此后希望渺茫。

出县城一路有年轻的志愿者向过往官兵和难民分发矿泉水。这是他们开1个多小时车运过来的。他们也许不知道,在县城已经有大量矿泉水运下去。疲劳的军人不会愿意在身上多增加1克给养。

但,只要愿意帮忙,就会找到合适的位置。截止18时,绵阳志愿者梁春已经在北川持续待了3天三夜。他手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这天他帮助救活了1名幸存者和1条狗。

5月15日11时56分,消防队终于将那个“不想让我们救”的幸存者救出,费时近18小时。幸存者为女性,6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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