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jun: 中国之道统,周敦颐之通书,有很好的叙说,值得推荐。若真懂了此书,佛就失业喽。
motif: 为什么这么说?所谓的佛法高深,此何谓哉?
yijun: 有直道在此,你还会选择弯道?佛的诸多意项本身就是一弯的存在。把佛经用word打开,去掉其诸多弯道,剩下直的部分,替换为,例如诚字,就行了。
诚者,圣人之本。通书第一句话。我翻译一下,诚,人至于圣之境地,即是以诚为本体。立下此一命题,你不妨多方质疑之,我逐一申叙,或可说明此一字足矣。
motif: 诚,乃修行的第一根基?对否?
yijun: 有第二吗?
motif: 既是最高者,亦是最低者?践行此一诚字,是否就是修行的全部内容?
yijun: 在诚之一字上下功夫,无论你此地何等不堪,都足以令你起步直蹈圣地。
应该反过来说,修行之最终目的,籍由诚,即可抵达。
motif: 那天赋的差异,何以去平?
yijun: 差异,只是在于体诚之进度有异。
举例,你现在牙疼,则你如何才是诚?
motif: 赶紧找药服下,或者拿冰块敷。
yijun: 这只是你的行为应对,而不是心的应对。诚,是心的体用。我是问你,牙疼了,如何以诚应对?
motif: 会找些好听的音乐,或者自己喜欢看的电影,去消磨时间。疼痛,本质的解决之道就是消解伴随之的时间。
yijun: 这恰好就是诚之反面。
motif: 为什么?
yijun: 我说了,诚是心上的事,要去体察当地当时之心,才能知道诚的意思。当时当地之心是怎样的呢?当时有哪些念头呢?有哪些情绪反应呢?
motif: 念头:赶快找个法子把疼痛消除掉。情绪反应:极端烦躁。
yijun: 更仔细地回忆下。对,你开始接近自己的心了。
motif: 当时心地:后悔自己没有防微杜渐,比如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少吃糖,养成良好的口腔卫生。等等。或者,下定决心,不熬夜,以免上火引起牙疼。
yijun: 杂念纷扰,心绪烦躁。对不对?
motif: 对,确实如此!书也看不进,甚至难以入眠。
yijun: 这就是诚的反动。所有这些反应,把它们反过来,就是向着诚。
杂念,无需有。悔,无意义,追,正道自然在。情绪,无需有。烦躁,只是更強烈干挠心之诚。诚,就是消弥这一切,静定感受,依然保持静定。然后,该干嘛干嘛。
这就是一个例子,每个人脚底下的实地,可踏,而后可行,行而可至于圣地。
motif: 我的意见是,找个让自己感兴趣的事儿,然后,自己沉醉进去。
yijun: 你这恰是不诚。 何以说这正是不诚呢?自己当时的境遇是什么,自己面对这境遇起了何反应,这都是实地。在此实地,所谓诚,是看到这实际发生了的一切,以及自己可能的一切,静定地看到,等待自我良知,或者我所谓心的自然呈现,然后,以此良知决定自己该如何应对此境遇,解决面临的问题。而你的那个选择呢,仅仅是多个可能的选择之一,你不是看到它的本质是逃避,而是进而令自己进入这唯一的自由度空间中,此所谓自弃而已,大不诚也。这一种自弃,有个典型,就是爱因斯坦。他的俗世生活一直不顺遂,几次婚姻也都不怎么样。他选择躲入自然的问题里,最后坦承,自己的生活是失败的。
Iros: 《 传习录 》下: 九川卧病虔州。先生言: 病物亦难格 ,觉得如何。对曰:功夫甚难。先生曰,常快活,便是功夫。 这个快活怎么解释?
yijun: 阳明那话,正是指日常功夫的积累。
Iros: 想不通,快活怎么和做功夫联系起来,跟静又有什么关系。
yijin: 那个快活,须到这段话里去理解:
【206】 庚辰往虔州,再见先生,问:「近来功夫虽若稍知头脑,然难寻个稳当
快乐处。」先生曰:「尔却去心上寻个天理,此正所谓理障。此间有个诀窍。」曰:
「请问如何?」曰:「只是致知。」曰:「如何致知。」曰:「尔那一点良知,是
尔自家底准则。尔意念著处,他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瞒他一些不得。尔只不要
欺他,实实落落依著他做去,善便存,恶便去,他这里何等稳当快乐;此便是格
物的真诀,致知的实功。若不靠著这些真机,如何去格物?我亦近年体贴出
来如此分明,初犹疑只依他恐有不足,精细看无些小欠阙。」
病物难格,这个格,正是我所谓以诚待之。之所以难,难在杂念与情绪之盛,犹強于平时。所以我们只有在平时更容易的情境下,熟悉那快活的自我良知,即上段所谓快乐穩当处,是所谓真机,能抓住,常如此,便是功夫的积累,尔后,就能更轻松对付病物。
Iros: 总算明白日常生活的可着力点了。
周翊: 牙痛保持静定是诚,应该也有不定静的诚,比如爱情,或者失恋。
yijun: 失恋时,心不静定。但,这不静定的心,不是你的本心。你的本心是什么?是选择,是能选择的自由。失恋了,你只存在于一个维度里,只有一个不静定的唯一的状态,无可自拔。那只是说明你已丧失选择的自由,你无法在多个可能性中间选择自己,而只能陷于一个维度。反之,若你总能保有选择的自由,一个状态是不静定的,还有其他的状态,例如清醒而静定的,你终究会选择自我感觉更清醒的,一般而言,时间也证明了,你终究是这个选择。所以,你的本心是什么?就是这个能凌驾于一切情绪与杂念的默识着的自我,它等同于选择的自由。
你会说,那是在时间上串行陈列着的自我,而无法是在一个时刻里并存的自我。恰恰,这就是修行所谓的功夫:让多个自我总是并立着,在任何境遇里,然后,阳明所谓的良知,我所谓的心,一个遵从良知而总是能做自由选择的自我,从中呈现。儒家谓之圣,佛家谓之佛,道家谓之道。
那么,失恋了,何谓诚?那个诚,不是仅仅看到一个片面里的自我,因为一个情绪里的自我,不等于你全部的自我,而仅仅是那一个在具体境遇里由境而激发的一个对外境的模印。显然,你不会承认,那个单薄的模印,就是你的全部。你当时的诚,首先就是承认此点,然后,看到原本还可以自由选择的自我,然后,看到自己的良知,一个活泼泼的一眼了知自己应该是怎样的自我。此之谓诚。
其实有过极端情绪体验的人,只要不是天性太狭隘,哪怕你是撕心裂肺之时,心下也偶尔会有一片刻的游离,游离至漠然,或促狭,或自嘲,等等等等,那就是一个所谓的真机,提示自己有抽离的能力,有选择的自由,只不过强大的情绪力量还是会觉得,还是应该走完那个程序,所谓行礼如仪。
回到牙疼。牙疼,仅是我所谓落到实处的一个例子。日常生活中的任何一个境遇,我们都可以拿来讨论,何谓以诚对之。而这以诚对之,绝非你目前所想象的诚。而是全部的修行。有法有体有用,莫不兼备。
牙疼不算什么,你用心入静训练一个月之后,再遇牙疼,至少能轻易放松自己的牙床,口腔内膜,痛,任它痛,心不起波澜。到一定境地,我还是说我自己吧,免得像是开空头支票:)前些天发过一次牙疼,练功一整晚,我这练功就是睡觉,但又绝非睡觉,长期养成的,就是一直保持对内清醒,对外敏感,但又确实是睡着了。如此一整晚,到凌晨大概三四点,牙就不疼了。无它,就是一个诚字,贯彻里外始终。
huanghuang: 我对痛的第一反应是,痛难道本身不是一种负面情绪吗?推而广之,生活中一切不合心意之事。可能这种想法是错的,但对我来说,两者黏的实在太紧,合二为一了。通俗讲,就是痛得难受。
yijun: 嗯,所以佛说,生老病死,人生四大导师。病痛,应该是这四大导师中最好找的呢!
正是因为粘得紧,在这里用功,才是正宗的精进,而不是心宽体胖跑到庙里天天念咒:)
huanghuang: 那yijun牙痛时难受吗?
yijun: 足够放松了,就无所谓难受,做到这点并不难。
所谓难受,只是说明心静定之力不够,平时需多积累这份静力。
所谓静力,本质也就是一个诚字。
huanghuang: 人在触碰到水时一般是不会难受的,那为什么痛就会难受?
yijun: 痛的本质,是一项进化形成的生理功能,就是一个警报机制,告诉你身体受到了伤害,要求你采取行动。那么我们作为人,可以通过精神反馈,完善这一功能。那就是,好,收到警报,我会采取行动,但不会有杂念和情绪来干扰自己。那些东西是人进化的缺陷。
huanghuang: 明白了,产生的情绪作为一种权宜的驱动力,以应对伤害,却不够完善。
yijun: 对。所以说,人是一个有待完善的东西。精神就是一个试图自我完善的权能。
huanghuang: 情绪是心之体用吗?
yijun: 严格说来,一般不是。除非情绪本身得到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