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行纪

[Motif]

[quote="yijun"]我倒是希望什么时候，有一群中国的年轻人，能够象二战后法国的那群年轻人那样，有足够的志气。
二战后的法国有什么呢？算得上数学家的，大都做了二战的炮灰，法国数学完全断代；物质条件呢，也肯定不如现在的中国，但就是有一群年轻人，也没说一窝蜂去美国获得更好的学术环境，而是从写作最基本的数学开始，后来被称为布尔巴基，奠定了法国数学迄今在世界数学里的至高位置。。。今天的所谓数学前沿，不大都还属于那些与布尔巴基有关的人们所张开的五指山内么。。。[/quote]

这样的事情，在目前的中国，是不可能发生的。目前中国之局面，注定了她的基础学科水平之提高，必须要借助外部力量的推波助澜。

[yijun]

基础科学，特别是数学理论物理之类的，还真是可以一定程度超越环境制约的。
近处的印度以及一战时代的日本不说，远处的波兰，那屡遭蹂躏的小屁国家，能有什么好的环境和局面？

我是身在局外，可以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我坚持认为，这类学问，终究是靠自己。

[yijun]

我一贯认为，在欧美那样的环境里，可以轻松做时髦花车工作，做到头车位置 ，还可以拿田野奖之类。。。但是，做独立而创造的工作，基本跟大环境无关，特别是在互联网时代。也许跟小群体（面对面交流）的环境有关，不过，这个小环境的制约力，与个人的能力成反比。

[yijun]

所以常被抱怨的中国文化也好，社会气氛环境也好，最关键的改变突破口，不是靠某总书记，不是靠某组织，还得是靠，那一个个的人。
当然，肯定得有一大批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问题是，谁都聪明地不做前浪，就永远不会有后浪。

[Motif]

印度行纪（三）


大会的前四天，每天上午都有一个fields奖获得者做一小时报告，我只听了其中的两个：Lindenstrauss和Ngo二人的报告，其余两个fields奖获得者的报告时间被我用来逛书店了。Springer, Birkerhauser,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IHES publication 等等，一些比较牛的数学书出版社，基本上全在开会的那栋楼里摆了摊位，虽然他们给ICM的delegates打20%的折扣，但是，那些书的标价都是美元和欧元啊，换算成人民币，还是有点超出自己的消费预算。最终，在印度的一家出版社书店里买了三本书，一本是Mumford的Abelian variety，第二本也是Mumford的：Lectures on curves on an algebraic surface，另一本是讲Flag variety的，这三本书都是类似那种影印的货色，有点像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影印的那些书，不过，质量要好多了，而且都是精装。在法国数学会的摊位面前徘徊了很久，因为那里有SGA 1 卖，但是，有点贵，36欧，考虑了好几天，一直拖到大会的最后一天，在时间紧迫感的驱使下，咬牙，把心一横，决定出手，于是，使出浑身解数和那个摊位的负责人讲价，那个负责人原来是法国里昂第一大学的教授，人还比较好说话，他把书用会员价25欧卖给我，然后，再加12欧的运费，最终37欧，换算成rupee是2200多，最后，一口价，取了个整数，2000rupees。差不多再过10天，我就可以收到书了，因为从法国邮到中国，大概需要三个星期的样子。日本数学会也在那里设了摊位，来宣传日本的数学状况以及一些日本数学杂志，还免费送一些小东西给前来观光的人，Tohoku杂志当然是他们的骄傲，Grothendieck,Chevalley,Borel等等，都曾经在上面发表过重要的数学论文，特别是Grothendieck的那篇著名的奠定了Abel 范畴及其上的导出函子理论的著名文章，后世就简称其为Tohoku Paper。但是，中国数学会却没有在那里设摊，那里有欧洲数学会，美国数学会，西班牙数学会，印度数学会，等等，但是，却没有中国数学会，从此小事，也可隐隐约约窥见目前中国数学之落后。逛书店的时候，碰到Mumford好几次，每次，他都在和别人倾谈，所以，我也没好意思打扰他，只是静静的站在他旁边，倾听他说出的每个字符。本来想买本他的Red Book的，大概30美元的样子，由于后面犹豫了一下，在我犹豫的这空挡，书就被人买走了。在美国数学会的书摊里，有一本书我也很想买，Robert C. Gunning 和Hugo Rossi写的Analytic Functions of Several Complex Variables，不过，等我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人预订了，买主是jixiang Fu，这个人，我当然认识，复旦做微分几何的，这次被邀请做45分钟报告。当时真希望这哥们把书给退了，心想，都这个年纪了，还要看书，那混个屁啊，Grothendieck那么年轻的时候在IHES就宣布：我们是写书的，不是读书的。在剑桥出版社的摊位里，我瞄到两本好书，Clair Voisin写的两卷关于Hodge theory 和complex algebraic geometry的书。Clair Voisin，当今数坛很猛的女人啊，巴黎六大的，这次被邀请做一小时报告，在2006年的时候，就已经被邀请做过45分钟的报告了。如果可能的话，很有可能我以后会跟着这个女人念博士，不过，据传言，这女人对学生要求太严，要求学生学大量吐血的东西，以致她以前的一个中国学生受不了她的“虐待”而另投师门了，这听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恐怖，不过，我相信，事在人为吧。在这次ICM上，他老公也是被邀请做1小时报告，，而且，他老公也在前一届ICM上做过45分钟报告，1小时报告的人数就那么一打，她家就占了两个位子，确实很生猛。
在会上见到的另外两个比较厉害的女数学家，一个是laumon的学生，Ngo的师妹，现在哈佛的教授，Sophia Morel，另一个是S . T . Yau的学生，现在美国Columbia大学的副教授刘秋菊女士，二人都还比较年轻，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肯定不到四十。刘秋菊看上去很文静，比较瘦，也住在infosys的guest house里面，我去听了她的报告，当然是讲她的师门绝学Calabi-Yau，到最后提问时，一个阿三问了她一个问题，秋菊居然没听懂那阿三的英语，说了句：“I am sorry, I do not understand your question.”秋菊讲的英语很好听，每个音都发的很到位，而且比较流畅，是我听的华人（当然包括中国大陆人了）报告里英语说的最好的，当时心里一乐，悄悄的安慰了自己一把，连秋菊大姐都听不懂阿三的英语，看来我听不懂阿三的英语也是情有可原的。 Sophia Morel讲的是关于shimura variety的东西，虽然我也不大懂这个东西，但是，还是看得出来，她的报告里，几乎全部讲的都是别人的东西，我当时很奇怪，为什么会允许她做这样的报告呢？听说这个女的博士论文里做出了一个比较大的结果，莫非还在继续讲她的博士论文工作？不解。华人里面，还听了两个人的报告，一个是彭实戈的1小时报告，另外一个是麻小南的45分钟报告。彭实戈是山大的，搞金融数学，所谓的倒向随机微分方程的奠基人之一，中国大陆49年以来首位被邀请做一小时报告的人，听起来确实很牛叉。麻小南现在好像是在巴黎7大，Bismut的学生，张伟平的师弟，不过，据大多数看，比张伟平牛叉多了。Bismut，又是一个传奇，工程师出身，开始是搞概率的，后来，转向做指标定理，现在是指标定理这个领域的第一人，把指标定理发展到了一个令人叹止的高度，而且有一套概率和几何如何相互作用的哲学，渐显大师风范。彭实戈的英语比较烂，说的一点也不流畅，地道的中国式英语，麻哥的英语还凑合，不算流畅，带有些许法式口音。当然，在ICM上，没有人会嘲笑你的英语差，毕竟，ICM是一堆人在做数学游戏，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做出牛叉的数学结果，英语只是个屁，放完了，人们就忘了，而深深的印在人们脑海中的，是那一连串的美妙的定理和指引数学前进的各种问题以及由此滋生的一套一套的哲学。方程是永恒的，其余，皆为暂时之物。

[yijun]

[quote]我们是写书的，不是读书的。[/quote]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写得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站到这个位置。

[Motif]

[quote="yijun"]所以常被抱怨的中国文化也好，社会气氛环境也好，最关键的改变突破口，不是靠某总书记，不是靠某组织，还得是靠，那一个个的人。
当然，肯定得有一大批人，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问题是，谁都聪明地不做前浪，就永远不会有后浪。[/quote]
这下说到点子上了，就是因为没什么人愿意做前浪，像法国，日本，波兰，曾经有好几代人都在做着前浪的工作。
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也比较困惑，像E.Cartan,weierstrass,以及日本的Kodaira他们，都是在一个很落后，很封闭的环境里，做出了很了不起的工作的，基本上，什么阅历，与顶尖同行的交流，对他们都是不存在的。在这样的态势下，他们依然做出了第一流的工作，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一个例子，比较令我困惑，那就是Kant，他终生都生活在格尼斯堡这样一个小城里，其全部的生活和人生经验，都被局限在那一巴掌之地，但他却能如此深刻的思考关于时空和道德这样的最原初的问题，而且，成其煌煌体系。什么见识，眼界，阅历，交流，同行的启发，等等，那些来自客观环境对他的刺激，对于他，统统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他却独自一人完成了哲学上的一场革命，这真的令我很惊讶，也很困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先验经验的的存在？

[yijun]

其实很平常。当然，原因不是什么先验经验。
不愿做前浪，自以为是聪明，其实是笨蛋，当然，是基于自己作为一个笨蛋，很实际地选择了做笨蛋。
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人，才是最聪明的。

正如我在[url=http://www.ikosmos.name/engine/node/1270]《说“悟”》[/url]这篇文章里面谈到的，一切的作为，起点和终点，都是改变自我，而与外部事物无关。
只有最聪明的人，才知道，集中全部的精力于自我，就能收获一切。

[Motif]

我可能也是你所谓的“笨蛋”之一，在我，主要是一种不甘心，不愿承认自己是过度的一代，也就是所谓的一朵浪花，或者一码阶梯，总是想着，要成为自己这个时代浪尖上的处于巅峰位置的那少数之一，或许，这真的只是我人生中的一场烟云罢了，永远也实现不了。我很害怕自己碌碌无为，这种害怕之心，又导致了我在一些关键历程的选择上的优柔寡断的彷徨。其实，选择越多，你将失去的也就越多。有时，才华，是很害人的东西。
所有真正深刻，真正有用的思考，都是独自沉思式的。
那么，我思，与存在，在其中间地带，到底充斥了多少不为人所知的荒漠？

[yijun]

你的这一想法，是最常见的，所以，用不着觉得不好：）

不过，我个人认为，能够横亘历史的巅峰，只会是由老实无杂念的人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