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流行听星星

    人看星星肯定比看书要历史悠久得多,不过最近几年来,大概是看得有点腻了,宇宙学家们开始热衷于“听”星星。当然要听星星,用耳朵是不行的,因为星际空间空空如也,什么声波都没法传播的。那么“听”星星听的是什么波呢?是引力波。

任何具有质量的物体,只要它加速运动或变形,在一定几何条件下就能够激发引力波,而引力波是时空自身的波动,不象星光那样的电磁波,总要被星际尘埃吸收和散射掉很多,引力波却能够几乎无耗散地被地球人听到,因此只要人学会了怎么去听,一定能够听到无数星星以及其他神密天体的呢喃私语!

星星说话

    星星没有声带怎么说话呢?没关系,只要它加速运动或剧烈变形,只要它具有质量,它就相当于开口了,因为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告诉了我们一个“时空声波”产生的秘密:

如果我们把整个宇宙想象为一块桌布,所有的星星和天体想象为印在上面的花朵,那么只要我们拎着桌布一抖,就相当于在桌布被手掐着的部分制造了形变并具有了加速度,而这个形变就会沿着桌布传播开,那些印花之间的空间距离就会随之而改变。类似地,根据广义相对论,足够重的物体就可以产生时空足够大的畸变,当这些物体获得加速度后,就会激发引力波,也就是时空自身形变的传播,这样,尽管每颗星星的时空坐标不变,但是星星之间的时空本身在引力波穿过的时候,会发生反复的收缩和扩张,从而使得它们的时空距离发生波动变化,如果我们能够通过测量这个距离的相对变化,也就可以说是“听到”了引力波。

那么如果从我们目前在技术上所能够达到的测量距离的极限能力出发,反过来可以推导出什么样的星星的“话”,是能够被我们听见的。假设在处女座有一颗巨大的星星,它具有巨大的加速度,以至于它的动能变化大概相当于太阳的重量,那么它所激发的引力波将导致地球附近的空间发生收缩和扩张,然后我们测量相距10公里保持相对静止的两点,看它随着空间间距波动而产生的间距变化,这个变化值将不超过一个中子的直径那么大!所以要听见星星说话真是不容易。

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直接地通过测量空间变形而听到星星的密语,不过聪明的人类已经间接地听见了一对孪生中子星的悄悄话。

所谓孪生中子星,就是一对中子星相互围绕对方旋转。一般其中有一颗非常活跃,不停地发射脉冲无线电波。在它围绕另外一颗转的时候,总会有冲着地球而来和背离地球而去的状态,这样只要测量在这两个飞行状态下它所发射的无线电波,由于多普勒效应会发现电波频率会有变化,而我们在技术上能够做到极其精确地测量电波频率,这样就能够精确地测定它旋转的周期﹑速度﹑半径等参数。再根据广义相对论,孪生中子星在旋转时所具有的巨大加速度和质量,例如典型的中子星质量约2倍于太阳,而其直径只有约20公里,能够在1秒内相互绕圈多达500圈,使得其连续产生引力波,这样就消耗了它的能量,从而不断缩小双星之间的距离,增高它们的旋转频率,那么我们只要测量它们的旋转频率的变化,就可以发现这个引力波作案的典型痕迹。

1974年胡塞和泰勒在银河系发现了一对非常合适的孪生中子星,编号为PSR B191316,它们的轨道旋转周期约为8小时,精密测量发现它们相互旋转一周所花的时间每10年就要减少4秒,估计3亿年之后,当它们的间距逐渐减小到只有500100公里的时候,就会立刻合并到一起来。这个测量结果和根据广义相对论计算得到的结果极为吻合,从而使得我们第一次间接地听到了孪生中子星相互旋转时所发出的不断增高音调的尖声呼叫。

听谁在说话

除了孪生中子星能够发出兴奋的呼叫之外,其他类型的孪生致密天体当然也会大呼小叫的。例如一对相互旋转的孪生黑洞,或者是一个中子星围绕一个黑洞旋转而组成的另类孪生天体,它们都是宇宙学家想要偷听的对象。类似于我们能够观测到来自宇宙的一个极其宽广的频率范围的电磁波,引力波也存在一个频率范围,其产生来源不同,导致其频率不同。

声调最尖的,大概是1000Hz10Hz,是由超新星的剧烈形变﹑旋转的中子星﹑以及孪生致密天体的合并这一类突发事件所发出的,这种引力波的波长大约300公里到3万公里,我们勉强可以在地面通过测量至少几公里长度的变化,来直接听到这种处于人耳可辨声波频率范围的引力波。

那么倾听这种引力波能够告诉我们什么呢?对于电磁波来说,总是起源于天体的外表面,因此迄今我们通过接收电磁波所获得的关于宇宙天体的信息,都很难直接告诉我们关于天体内部的消息;但是引力波则不然,它完全由质量分布产生,因此引力波能够告诉我们超新星爆发时内部所发生的很多情节;能够告诉我们孪生黑洞合并﹑以及中子星与黑洞碰撞时的诸多细节,这些都是依靠传统的电磁波探测方法难以得到的。

然后就是更加低沉的﹑更象是从宇宙的巨人们的喉咙里面持续发出的嗡嗡声,例如由几百个到几千个太阳质量的超大质量黑洞﹑或一对相互旋转的孪生大恒星所发出的引力波,其波长大约为日地距离的百分之一到日地距离的10倍,显然这样低沉的“声音”是无法通过地面实验来感知的了。这种引力波能够告诉我们超大质量黑洞在吞食其他天体,例如一个围绕它旋转的小黑洞时的细节;也能够告诉我们两个超大质量黑洞合并时的细节;当然,兴许还能够告诉我们很多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最神密的,还是波长至少达10光年的引力波,它们起源于宇宙的早期,有宇宙学家把它们描述为宇宙弦的振荡,在低声述说着这个宇宙最深藏的秘密。可惜这种引力波只是构成一种极其微弱的背景噪声,以目前人类的技术,还看不到能够对它进行测量的前景。

耳朵还是大的好

由于宇宙学家们急切地希望早日听到来自宇宙各地的浅吟低唱,因此在进入21世纪之后,开始了大规模的建造“耳朵”的工程。要想直接“听见”引力波,就必须测量空间长度的变化,而当前最精确的测量长度相对变化的方法,就是著名的迈克尔逊在1920世纪之交为了观测以太是否存在而使用的方法。当年迈克尔逊的实验预告了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的胜利,今天人们又运用同样类型的实验来检测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

目前世界上在建和已经开始运行的地面引力波探测器包括美国的LIGO项目,意大利的VIRGO项目,德国的GEO项目和日本的TAMA项目。它们的结构大体类似,只是L形的真空管道系统的双臂长度不同,其中LIGO的长达4公里,VIRGO的长达3公里,GEO600米,TAMA300米。以规模最大的LIGO为例,它的L形真空管道里面是激光的光路,当激光从L形的交叉点注入后,被分为两束,分别进入两条相互垂直的臂。在每条臂的两端放置了2块校验金属块,极其干净的激光就在这两块金属之间来回反射,然后回到结点处进行干涉。如果激光在真空管道里面奔跑的过程当中,突然有引力波从天而降,那么相互垂直的两条臂所处的空间,将会一条伸长,而另一条缩短,这样当两束光回到结点再发生干涉时,就会出现变化了的干涉图样,从而感知到神密的引力波。

由于预计发生的双臂长度差异只有一个氢原子大小的1亿分之一,因此实验成功的关键是要排除任何比这个结果大的干扰,例如地面震动,真空管道里面的热运动,以及激光本身的不稳定。因此整个管道里面的透镜﹑校验金属块等参与光路的设备,都使用极其细的钢丝悬挂起来,管道里面抽成极高的真空,整个装置建造在一个由钢板和大弹簧组成的“床”上面,有效地吸收任何可能的来自地基的震动干扰。然后LIGO项目还安排了同时在靠美国东西海岸的两个位置分别建造一台相同的探测器,这样当引力波光顾地球时,就应该能够在这两台探测器上面同时感知到同一个引力波信号,从而更大程度地避免了观测结果的不确定性。

可是地面造“耳朵”,再大也不能听到更低沉的来自超大质量黑洞的打呼噜的声音,因此欧洲航天局和美国NASA合作,着手进行名为LISA的太空引力波探测项目。计划从2008年开始发射3颗卫星,它们将静静地呆在绕太阳公转的轨道上,组成一个边长为500万公里的等边三角形,每颗卫星都是一个面包圈形状,中间是Y形的真空光路臂,和地面探测器类似,里面两端悬浮着2块校验金属块,同样用激光来监测其间距的变化。同时三颗卫星相互之间,也使用激光相互照射来监测间距的变化。这样一旦有引力波穿过这个巨大的以500万公里为边长的三角形时,就会使得这个空间区域发生畸变,从而被敏锐的激光干涉装置记录下来。

目前LISA项目被欧洲航天局列为本世纪头20年最重大的太空科研项目,而NASA也把它列为重大项目之一,因此等到全部三颗卫星上天开始运行之后,科学家们预计,以LISA探测器的测量精度和安静性,它将源源不断地接收到引力波的信号,而不至于象在地面那样,总是得为排除噪音而烦恼,因此我们清晰地倾听宇宙低音已经是指日可待的了,那不仅意味着在电磁波之外,我们打开了观看宇宙的另外一扇窗户,从而有可能发现更多神密的宇宙现象;而且也意味着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将获得新的验证。而无论结果如何,都将是人类智慧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