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之实现

毋庸置疑,精神首先是我们人类的一种功能1
这种功能所达到的效果,是人类所占据{生态域}的急剧扩大。
加入了{精神权能}的生态域,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作为能量与物质循环的食物链与生态意义上的生态域,而是以{信息}为载体的感知与认知意义上的生态域。

生态域,是这个宇宙的核心概念之一。
我们深信这个宇宙具有物理的一致性,那么当它在局部出现相对独立域,从而相对屏蔽其内部信息时,其物理一致性必将出现相应的扩展,这就要求生态域有必要扩展到整个宇宙,这个扩展中的生态域的承载者,就是人类。

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宇宙本质上的进程,精神获得其核心意义。

  1. 1. 参见:神经科学

人类的导师是谁?

平衡,是一种基本的生命机制。这种机制,在动物身上,已经达到极高水准。这种水准,主要是体现在短时程的平衡上。
例如,基础性的神经反射,免疫反应,简单情绪反应,甚至出现了动机,都使得高等动物,如黑猩猩,能够在行为层面,获得自我调节与控制。
但这种自控,依然还是短时程的,几天,一周,一月,甚至一年。至于更长时程的自控,则直至人类的出现,才成为可能。
人类的自控,采取了多种形式,例如,思维,使得人类能够进行长时程的预测与规划;自省,使得人类能够追求长时程的自我稳定的心理基态;精神训练,使得人类能够针对长时程展开自我及其新的实现。

问题是,人类的导师是谁?是谁引导了人类获得此一新的能力?
要追问此一问题,只有先看,此一能力的本质,是什么?
生命的基础,是新陈代谢,是生命机体具有籍由能量的流通而吸收有序的能力。有序,是生命能力的核心诀窍之所在。
那么,长时程的平衡和自我实现,则是目前所能看到的有序的最高级形态:让宇宙间的事物更好地组织起来,并实现之,而不是随其溃散为原子。这种实现的可能性,正是人类最核心的追求。
那么,这一进程,在人类这里所发起的起点为何?
已然不是新陈代谢,因为新陈代谢是生命最初的起点,即已解决的问题。
在人类这里所发起的起点,是精神的自治。
所谓精神,就是人类用于应对长时程事物的权能,其自治,则是该权能之力量增长的手段。
那么,最早启示人类遂行自我精神自治者,就是人类的导师。是谁?

搞清楚了这一最早启发的机制,也就能够彻悟精神修证的根本法则。

对大众精神建设的设想

1,继承儒学的优长,建设良好的社会心理环境,使得个体得到基本完足的精神发展;
2,在1的基础上,采用好的途径来增进个体的智慧,也就是进入所谓纯正修行的阶段。

这样一个构架,基本可以避免一切宗教,而使得人类有更光明的未来。
这样一个构架,也具有与现有一切宗教以及其他精神构架抗衡的实力,特别的,中国的历史表明,是有这个实力的。

待解决的问题
1,死亡等终极问题,一直是儒家偏弱的地方。
2,个性自由问题,是新问题。

1,疾病和死亡,以及相关心理痛苦,其实是人们信仰某宗教的主要驱动。道家固然可以提供最佳答案,但道家的传统一直不热心提供阶梯,而实际上,大众本质上并不需要最佳答案,或者说,既然是最佳答案,就不会是大众所能够接受的答案。

个性自由,是个伪命题。

现在

现在,是最核心与最隐秘的精神范畴。
现在,是一个装置,是一项权能,实际上,也是你所能够拥有的全部装置,全部权能。也就是说,籍由“现在”,你的全部精神一丝不漏地得以实现。

现在的第一个障碍,是专注。
专注何以会成为现在的障碍呢?专注难道不正是我们最重要的精神权能之一吗?但,至少在现象上,专注确实常常是导致人离开现在。所以,这是我们必须解决的第一个佯谬。
这个佯谬之所以发生,根源在于物我的隔离。我们常常所谓的专致,是专致于物的层面,从而渐强隔离于我。
那么解决的方法,就是物我间隔的消融:于物中见我,于我中见物
而要臻至此点,必须在专致之上,更加上深切,始成。

现在的第二个障碍,是散漫。
散漫和专注,常常是相随相生的。这种相随相生的状况,本身定义了一种境地,在此境地里,人们或者不得不在两极之间颠倒往复,或者取得一个相对平衡,妥协下来。
只是对于修行者,此境地,终究只能是一临时的驿站。
那么,如何迈出这一步,以便走出此驿站呢?
随处安住
这,其实也是“现在”的核心之义。在物我相溶之中,消弭两极的震荡,而不是其他。因为,你前面只有这一条道路。

现在的重心,在丹田。唯有{丹田}充蕴如渊,自我之于实在,才若沥青之附壁,沉缓而下漫覆无遗。
丹田之功,首在收纳,即六识皆得改变其常态,变外泄为内纳,才能成就丹田之渊深。
六识之变更,即现在之功也。

六识者,眼耳鼻舌身意,皆非属于过去抑或未来,仅仅,属于现在。1

一个有名到俗气的禅宗公案,一个和尚说,心如明镜,得常擦尘;另一个和尚就说,心本无尘,何必去擦。
其实这两和尚都落了下乘。
何故?
心有尘无尘,都是对的,双指,才是完备的;单指,则是偏狭的。以偏应偏,故为下乘。
辩论心有尘无尘,意义不大,正如说,这天,有云无云,翻掌之间的事情而已。
重要的是,处境,实地。此心的处境,此心的实地,就是,现在。
这处境这实地,有尘无尘,是可以反复无碍的,只是不同的做法而已。
重要的是,有尘,则手拭之;无尘,则神行之;落在实地上,此心无余矣。
修行者用功,不是用在有尘无尘之辨象,而是要用在这落在实地上

如何了解自己的处境和实地?
间接的一个做法,就是随便拿一个东西到面前,自己的观感,若何?
这个东西,泛指任意的一个东西,可以是具象的,更多的是抽象的。例如,一件事,一个研究对象,一个关注的事务,等等。
当然,要从自己的观感,了知自己的实地,是需要一定的足够的前提的,例如,至少,对同一个东西,自己曾经历过观感质变的进程。这一类经验的足够积累,才有可能保障自己具有,从观感获知实地的能力。

直接的做法呢,不二之途,始于入静

  1. 1. 《瑜伽师地论》对此有详尽研究。

心斋

解一切缠缚,断一切系念,素心净境,唯有心斋。

1,如何起始?
幻妄流转,一刻难息,心斋,如何有个起始?
世界本原,未有起始,又有何起始可待?一见一定,当下诚恳,即是起始。

2,何以中断?
业力深固,妄风不止,心斋欲止,而身心犹自摇晃。故,心斋,常常片刻即散。

3,如何作为?
七字诀:久而久之自知之。

4,如何坚守?
十字诀:庄严,心志,神气,敏锐,坚韧。

【细说】
久而久之自知之
含两层义:
久而久之。大义既明,即仆即起,坚韧不拔,是唯一选择,亦是根性之所系。
在此一点,无数人选择了放弃,或近或远,足以让天风吹散无数众生,使其零落于宇宙尘埃之间。
自知之。心下自知,是真知。不欠一分,不逾一分,自知者自知之。若是强为言说呢,有千万人,则势必作千万言语,欲得个个契合无间,亦难矣。若有一丝肯綮难合,则两相做妄矣!
再者,自知者,乃切合其真实状态者,若是妄求进一分,则免乎其难,必生危象。

十字诀:庄严,心志,神气,敏锐,坚韧。

庄严
庄严,是一单纯的神经动作,将人引导致深刻,而深刻必带来安宁。
这里的庄严、深刻、安宁,均是用于描述一种精神状态,而没有涉及对于相应精神内容的价值判定。因此,无论何场景底下,只要是使得其人呈现庄严、深刻、安宁,则该场景就是有价值的,值得尊重的。
常见的场景,例如有,宗教场景,信仰场景,思维场景等等。
而我这里所提倡的,是无需任何具体场景来助成的庄严本身。
因为,无需任何具体场景来助成的,其精神内容必然是相对更纯净而无偏差的。
那么,何谓无需任何具体场景之助成?
就是当下的庄严,一切琐碎、漂浮、轻狂、肤浅的快乐、无足轻重的思虑、。。。都在当下消散,之后的庄严。

心志
庄严,是皈依本体的第一层。然,自我之本体,更深层的境况,是心志的生机盎然。
因此,有庄严,而后生心志。庄严是静,心志是动。心志起,而气象灿然。

庄严,是人类最高级的精神权能之一。
动物可以有欲望,有快乐,但,绝对没有庄严。
对于普通人,也很难令其独自庄严,所以一切的宗教家,必然要设计各种仪式,来让普通人学习到庄严的初始感觉。
因此,我很难进一步解构说,庄严是什么。
而只能说,庄严,是人类最高级的精神权能之一。你除了能够在各种仪式当中学习到,更应该学会,独自一人,做到。即令只是最简陋地令自己相信,存在一个行人间一切赏罚的上帝,必得敬畏之皈依之。

心斋.2

庄严,无庄严,是人的两种本质不同的境界。

庄严,人因此而具有神性;无庄严,人因此而纯属动物。这两者之间的界线,是无数人极力否认的,因为他们蔑视与讥讽神性。而这,又是因为他们感知不到神性。
他们因此是可怜的,因为,所谓神性,无非只是人类之未来,施于今天的种子。因此,他们无从感受到人类未来之幸福,仅此而已。
也还有人是有异议的:人赖以超越动物的,难道不应该是其他什么吗?例如智力。
不然。
普通的智力,依然是一棵树的枝叶,而这树的根,深扎于动物生理之中。而人类智识历史上,凡是真正超卓的智力成就,莫不是籍由庄严的力量,受到庄严的力量之加持,而得成就的。普通大众,则仅仅只是往来于那一些超卓智力成就之树荫底下,与其影子共舞。

庄严,正是这样一个根本性的权能,足以护持着人的其他一切权能,进入未来境界。

庄严与入静
入静是一个动作;庄严是一个状态。
没有入静,就没有庄严;没有庄严,亦无从入静。两者几乎就是同一回事,只不过词性不同。
常常有人问,如何入静。但是不常有人问,如何庄严。
所以,我宁愿使用“庄严”,而不使用“入静”,以断绝此一可能的问题。
为何?因为庄严也好,入静也好,纯然是人已有的权能,人类过去百万年的进化,已经交付给你这样一项伟大的权能,你还要问,如何入静?!
那么,请你庄严。

当然,在世俗世界,庄严,被用于各种目的,而不仅仅是单纯的心斋。
一个教堂或者礼拜寺,进入者莫不庄严,因为世俗人群能够轻易受到建筑空间的作用;
一个广场上的爱国主义仪式,群众莫不庄严,因为世俗人群莫不是广场动物,只要你有指挥广场的权力,你就能够制造庄严;
一个动人的文艺作品,读者莫不庄严,因为艺术是直达世俗人群心理的轻轨线;
...
只要达到目的,如此的种种被利用的庄严,常常只是令你止步于驯从,所以世俗词典当中的“庄严”,与入静,在此分歧而行。

但,庄严是中性的,起始的庄严是没有内容的。你可能因各种事由而庄严,但于你真正有价值的,仅仅是庄严本身。
正如我们入静,静本身,是空无一物的,非常常见的偏差,就是堕入这样一空无一物,这样一顽空。
常言有谓,入静,不就是要空无一物吗?是的,这叫你空掉的物,指的是什么?空掉一切,这一切指的又是什么?
指的,其实就是我们这个情命体的低等噪音。那么,空明之中,独有一灵烛然而出,这一灵,不是你空不空不掉的问题,而是,你是否能够籍由消弭低等噪音,而令那一灵烛然而出的问题。
那么,若仅仅只是在消弭低等噪音的途中,似乎一切寂然,但潜回的心思,仍然在余烬中明灭而消极,这就叫堕入顽空。

因此,仅仅是庄严本身,是不能持久的,是难以给你指出方向的,所以,我们才需要心志,就是点燃那烛然而出之一灵的动机,火石。

若是心志勃发,而使一点灵明烛然起来了呢?可守之护之者,神气也。
神气,神与气也。
神为本体,气为运用。气能贯通一切有形,神潜其后,鼓推之效也。
前言庄严、心志,尚可止于心意,神气,则必居于生命之本体,其宇宙之翕张乎!

以此,庄严、心志,或可籍由文字语言来模拟体同,神气,则非践行、得之,不可。
那么,神气如何捉摸?如何讲谈?其为生命之权能,则自有可循之追踪秘道。
何等秘道?吾所倡言之武学是其一也。

心斋.3

神气,是一种极其神秘的,这个生命体制的权能。
对每一个人而言,必然是,唯有籍由修行,才能使得神气,由极其难以捉摸,发展为任意的弘大。
难以捉摸,我相信是所有初始修行者的苦恼感受。这个难以捉摸,不等于是绝对与你绝缘,不是,多少你可能有点机会,能够体验到身心巨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不是来自药物、食物、饮品、际遇、成功、感官、...任何外在的凭借,都只是宣告神气的死亡。
这种力量,纯粹来自自我内在的生命动机。
唯独这样的机缘,才给予你捉摸的机会。也因此,她是难以捉摸的,因为,对于修行的初学者,这样的机缘,太少。

而任意的弘大呢,则纯属真实进步的锱铢累计,你能够记得住自己挣取的每一分毫。注意,这是一个有效的判别条件:唯有分辨得出那每一个分毫的积累,才是真实的进步。反之,若只是妄者,必然只能给予你一些虚饰的言辞,而全然没有分辨和记忆。

神气不是某一抽象物,而是建立在诸多的基础之上:
1,生理的基础:神气就是一种极致的凝炼,被凝炼的,不仅仅是你的注意力,更基本的,还包括你其他的一切精神能力,诸如感知力,控制力,理性,静定,鸟瞰,具体而微,无疲倦。。。都被这种生理的体制所收纳凝集,构成你所能够发出的最强大的力量。
2,心理的基础:在神气的灌注下,心理的部分不再成为你眼前飘忽的游荡者,而成为你最驯服的仆人,最忠诚的助手,从而使得心理回归其本源,一种从感知到理性行为的界面缓冲机制。而随着修行者的进步,这个缓冲机制将逐渐消融,以至于无形。因此有所谓圣人无心之一说,正此谓也。
3,审美的基础:神气赋予你的,将是至美之境,具有绝对的美感判断准则。而所谓美的判断,其极致,也就是达致神气的境地。
4,精神的基础:只有当精神发育至某一个程度,神气才能自然而发生。此前,都只是对神气的模拟。

敏锐,恒是一个人精神生长的最前锋,是神气所派遣的侦察兵。
正如一只没有前锋的队伍,必然是一团糟围着自己打转的低等兵,一个缺乏敏锐的人,其精神必然因迟钝而陷入停滞。这,其实是人间大多数人那里极其常见的境况。
神气与敏锐,是鸡与蛋的关系。愈强的神气,其所支遣之敏锐也愈精壮;愈精壮的敏锐,也因此而助成愈强之神气的发育。因此,没法说两者的前后。

坚韧,不是别的,其实就是知见力量。
但,为什么要额外立一称呼,为坚韧呢?
因为作为坚韧的知见力量,常常需要面对一种特定的知见障碍,那就是无信心。
信心,简而言之,就是具有预见势力的动机;无信心,就是缺乏预见势力的动机。
预见,或者说,预构、预测,本质上就是人类精神之目的:我们之所以发展出精神这样一种新兴的权能,正是因为要扩张自己的预见力量。实际的预见,固然是以知见为核心,也需要勇气做决断,是我们精神的一个综合结果。
所以,缺乏预见,而不得不启动一个动机,这样一种情势,就被称为无信心,这就构成一种知见障碍:缺乏精神向导的踯躅者。
一旦陷入徘徊,疑移,灰心,甚至崩溃,那么你所需要的,正是坚韧。

十字诀:庄严,心志,神气,敏锐,坚韧。是分说,是繁说,分说,是因为实作中我们无一可缺。但是,大道至简,一旦你内中的诸等力量皆得健壮了,你就可以约万端为一。
凡此五端,其实亦为一,此一者何?现在。
“现在”,是一个特定的范畴,我拟做一个专门词条:现在 加以讨论。
但此处,还是有必要继续在约繁之间,往返讨论。

心斋.4

现在,是一个高度抽象的范畴,为了便于接引,下面回到具体情景中,来说明。

现在,假设你是在娱乐,或者与艺术有关,那么,你的这个“现在”,就蕴含着一个重大的内在困惑:哪样东西是实在的呢?我现在的愉悦感,还是我内心的感动,还是意志的变化,还是自我气质的改进,还是我整个人生的改变?最大的困惑就是,以上选项,越是往后,越是不靠谱。那么充斥我的“现在”的这些内容,基本令人看不到稳固下来的意义!
例如,我们看小说家卡佛在Paris Review对他的采访中说的这段话,就很诚实地表达了最一般人们的真实感受: 

“……归根结底,对制造者和消费者双方而言,艺术只是一种娱乐形式,是吧?我是说从某种程度上它和打桌球、玩牌或打保龄球是一样的,我想说它只是个不同的、层次高一点的娱乐活动。我并不是说它不包含任何精神养份。当然包含。听贝多芬协奏曲、在梵高的一幅油画前驻足或读一首布莱克(William Blake)的诗与打桥牌或打了一场得了高分的保龄球所获得的快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艺术总归是艺术,但艺术也是一种高级的娱乐。我这么想有错吗?我不知道,但我记得二十几岁时,在读了斯特林堡的剧本、马克思•弗里施(Max Frisch)的小说、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的诗歌、听了一整晚巴托克的音乐和看了电视上关于西斯廷教堂与米开朗基罗的专辑后,我都会有我的人生发生了改变的感觉,你不可能不被它们影响,不被它们改变,不可能不因此而变成另一个人。但我不久就发现我的人生根本就不会改变,我一点也体会不到这种变化,不管它是否能被察觉到。我终于明白艺术是一个有闲暇和闲钱才能追求的东西,就这么简单。艺术是一种奢侈,它不会改变我和我的生活。我想我终于痛苦地认识到艺术不会改变任何东西。不会。我根本不信雪莱荒谬的鬼话,说什么诗人是这个世界上“不被承认的立法者”。什么样的个鬼念头!伊萨克•迪内森(Isak Dinesen)说她每天写一点,不为所喜,不为所忧,这个我赞成。哪怕即使有过,那些靠一篇小说、一部话剧或一首诗就能改变人的世界观,甚至人生观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一些关于生活在特定状况下的特定人群的小说,也许有助于对生活的某个侧面有更好的了解。但恐怕也只有这一些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诗歌也许不同,苔丝收到过读了她诗歌的人的来信,说这些诗歌把他们从想去跳悬崖跳河之类的绝望中挽救了回来。但这是两码事。好小说是一个世界带给另一个世界的信息,那个目的本身是不错的,我认为,但通过小说来改变事物、改变人的政治派别或政治系统本身,或挽救鲸鱼、挽救红杉树,不可能。如果这是你所想要的变化,做不到。并且我也不认为小说应该与这些事情有关。小说不需要与任何东西有关,它只带给写作它的人强烈的愉悦,给阅读那些经久不衰作品的人提供另一种愉悦,也为它自身的美丽而存在。它们发出光芒,虽然微弱,但经久不息。1

要解答这个困惑,非常简单:你的现在,是你所拥有的诸种权能的工具箱,这个工具箱里面有哪些工具,每种工具的力量强弱,都不是由外界提供的,而是由你的精神位置决定的。那么,相应的,不管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的一切精神后果,也就是衡量你这个“现在”的实在性的程度,都只是由你的“现在”决定,而不是由外界供给。

例如以下一些对比,我们完全不必考虑所谓境界的高低比较问题,而单纯只是从所考察的“现在”,对于此后的影响,是风过无痕,还是有作用,以及有多大的作用,是否可衡称的问题:

1,假设阅读同样一部小说,给甲带来的只是阅读时的愉悦,给乙带来的却是从此对事物的理解多一个角度。那么这只能说明,在阅读时的那个“现在”,甲的那个“现在”大体只出现了简单的感受权能,而乙的那个“现在”则还更多地出现了认知权能。

2,甲乙同时来参加一个老同学聚会,甲选择找人喝酒攀谈,乙选择坐在角落很细腻地感受与沉思。那么这两人的“现在”里面所使用的精神权能,具有很大的差异。结果很可能是,甲回家后倒床就睡,留给第二天的是又一场酒会的记忆;乙回家后久不能成眠,阵阵思绪涌来,非溢出而写篇日记不可,有了些许新的人生感慨,而在细微处影响到此后的处世态度。 ...

参见《意识、意念、观念、认识、思想的诸种作用 》节。

  1. 1. 小二译。

等持

等持,是修為至為關鍵之一部分。
等持,不是淺顯若等持自我與他人,究其實質,乃等持一切。
等持,亦不是若字面之等價觀之,其實,是以降心為始。

但,等持一切,问题正在于,这个一切,可以包括哪些?
生死,荣辱,贵贱,...这些都没问题,肯定包括。但这些都是大词,都是我们平常难得想到的。那么这些难得想到、遇到的东西,就难以填充等持作为修为之关键的胃口。
其实,还有更为细微的事务,需要我们等持。
例如,身体的细微感受,情绪的细微感受,状态的细微感受,...任何日常的细节,都有关于我是否驻于等持。
也因此,等持的外相,就是安然宁静;安然宁静的内机就是等持。

修行的路径

人群最重要的属性,也是人类之所以能够进步最重要的关键,是: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人与人都是不一样的。
因此,修行的可能路线图,是非常复杂多端的,多到从我们每一个人的脚底位置开始,都可以找到有效的修行进步之路线,尽管没有两个人的位置是一样的!
所以,要画出详尽的修行路径图,完全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们可以尝试对人群做分类,对于每一个类别,做出粗略的路线估计。历来的圣者都是如此做的,只是有精粗之不等。对于这件事,其中,佛陀是做得最精细的,或者说,佛教的历代高僧是做得最精细的。
不过有个问题,佛陀也好,佛教的历代高僧也好,俱往矣。面对今天的人类智识局面,我们应该努力稍微更新一下可能的修行路线图。

我也来尝试下,做点分类的事情。1
最大的分类,或者说最初始的入门,大概可以分做三个大门:
1,智识之门,适合于乐于发展自己的知识与理解之道的人;
2,行业之门,适合于着力于从事社会人群中各项事业的人;
3,敬爱之门,适合于情志力远超过他/她其他诸项能力的人。

当然,这三项并不是绝然分开的,这三项分别对应着人内部不同的三大主要力量,每一个人都可以同时借助不同的力量,而不是说,你入了哪个门,就只能使用某一种力量,呵呵,人还没那么笨的。详尽的阐述可以参考阿罗频多。

1,智识之门。
籍由智识的提高,而修行,所倚靠的基本工具,是抽象。
这种基本的行为是一致的,但是,这个世界如此之大,不同的人所可能面对的对象,则是可能完全不同的,这里面既由各人的兴趣所导致,也由不同的际遇所导致。这些不同的对象,由于目前人类社会教育或者智识本身的不完善,导致存在种种知识之间的沟壑,使得我们各自由自己所处的领域往前走,变得相互陌生,变得难以获得共通的助力。
所以,还得继续在各个大门底下,分子类。

1.1,历史类(各种史学);
1.2,基础科学类(数学、物理等);
1.3,实务社会、人文科学类(经济、伦理、法律、政治、心理学、语言...);
1.4,应用科学类(计算、工程、生物、医学、其他自然科学等);
1.5,思想类(文学、哲学、宗教、禅宗、瑜伽、...);

这里的列举,就是在我的图景里面对知识的分类,而我写那个东西的目的,其实跟这里一样,就是尝试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挖掘出道。

1.1,历史类。
这一类知识,可以认为是社会人文学科的基础科学部分。当然,所谓学术人可以不这么认为,没功夫和他们做繁琐的辨析,就不用管他们了。
所谓历史,就是对人类过去所历经之事务的任何记载和遗存。
面对历史的人,最基础的事情,是先得把过去人类事务的记载和遗存,捡拾出来。
表面看来,这似乎是件简单的事情,尽管常常不那么容易。
其实,这甚至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捡拾,是需要你有判断的,就好象一个乞丐,也不是地上见到什么都捡拾回家的。
同样,面对历史,你需要做出的第一个判断就是,它是否有意义,有什么意义。这样,你才免于使自己成为一个数据库,一台复印机。
【例】
古籍校勘,一个字发现有两种说法,那么哪个说法是更值得信赖的呢?这时,就需要你作为一个历史学家来做出判断了:
首先需要判断的,不是直接告诉我你选择哪个说法,而是,这个字出现分歧,对于它的上下文,有多大意义?
如果意义不大,你尽可以说,存在不同版本,读者便宜从之。如果意义不小,那你就得根据你对相关历史的理解,来做出综合判断,告诉我,你的选择,具有何种意义。
常有一个平庸的见解,认为历史真相常常是不可知的,因为确实,我们可能永远地丧失了相关记载。
持有这种见解的人,就是对于历史事务的意义,极度缺乏理解的人,他可能非常可笑地把杨贵妃某日所穿鞋子绣着什么花色,和杨贵妃亲近哪个权臣,同样力度地去孜孜以求。

对历史材料之意义的理解与判断,贯穿了整个对历史的研究过程之中,而正是这种理解能力、理解境界的高下,决定了研究者的学术能力与学术境界。同时,一翻手,这种能力,又是身处历史领域的修行者,非常值得倚仗的修行力量。
那就是对于对象的观照力量。
这种力量,并不需要来自额外的思想,一个记载,一个遗存,本身就是一个事件,任何事件本身,都足以引致你的观照,而你最根底的观照的力量,正是在这样一种持续的锤炼中,获得进步。
这样一个进步,才是最根本的思想,最内在的思想,才是内生的观念,内生的思想,才是你最有效的思想,完全不同于你从任何外部理论来源获得的观念。

从历史起步的修行,绝大部分得通过思想的畛域。
我们站立在历史的泥沼中,接受滋养。如果,幸运地听闻到天顶的清鹤,那么,你就开始具有了眼光,从脚底拔起,投射向前方。无论其远近,终究,就是你的思想,关于人类过去的事务,关于我们的生存之种种际遇。
如此,你就只差一个跃起,迈入对实在的澄澈证悟。
这个跃起,直接来自你的肌肉力量,来自你的精神锻炼,因此,你需要的不再是知识,因为知识犹如你购买的一部伟大的百科全书,穷尽一生都注定了无法看完的知识,全部已经摊在了你的书房,你的眼下。
接下来该做的,应该是比较直接了当的精神修炼,例如禅修。
来自历史的禅修者,最大的需要克服的问题,可能是分别见,也就是我们常常所看到的那些历史学者,站在甲地,否决乙地。
如何消弭分别见,属于禅修当中的实作,另论。

2,基础科学类。
按照一般的理解,所谓基础科学类,是指针对一类特定的,诸如“物质”“宇宙”“世界”等范畴的研究对象,所开展的研究。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说法,因为从早期的自然哲学,进而到经典物理数学,进而到现代物理数学,似乎是已经通过历史,而形成了一个明确的关于外部世界的指向,以此而形成所谓“自然界”的观念,以与涉及人的事务相对比。
这种对比着的范畴,还有一些常见的延伸,例如:
关于内外的对比:内在的知识,与对外部世界的知识;
关于人与物的对比:与人有关的事务,与物质世界有关的知识;
关于对象与自我的对比,自然是可成立的对象,自我则是拥有对象的主体;
关于分析与综合的对比,不管分析什么,分析走到头,就是物理数学;往上综合,就进入人的范畴。
等等。
那么换如下的说法呢?
基础科学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本质的探讨。
这个说法也是有毛病的,因为实际上,把世界的本质,归结到哪个地方上去,是可以相当任意的。例如,你可以归结为某种基本物质粒子,正像德谟克利特他们早就做过的一样;你也可以归结到某个抽象的"一"上去,这个一统合了物质与意识,正像Parmenides他们早就做过的一样;你还可以归结到数上面去,就像毕达哥拉斯他们那样;你也可以归结到梵天上去。。。
所以,关于世界的本质,并不是一个先于科学就已经有明确指向的范畴。
在我看来,上面所有这些看法都是不牢靠,都是潜含内在冲突的:我们先产生一个“物”的观念,无论是站在对象的意味上,还是站在外在的意味上。通过这一个“物”的观念的呈现,同时也呈现出自我或意识的观念,然后,我们在完成这个“物”与“意识”的分割之后,再回头来对意识具有指向物质世界的可理解性,顿生惶惑。这个惶惑其实是一种内在冲突,无法解决的内在冲突。
固然,把“物”与“意识”进行分割,是有充足之理由的,因为,相比于物的恒固属性,我们的意识总是一方面表示自己具有理解的能力,另一方面又总是包含虚幻和不可靠。而在科学时代,我们更明确地看到自己的意识,根本不具备直接的与物质世界的交互作用能力:连一块小石头,扔到地上都有个声出来,我们能够光凭意识令地面发声吗?
但是,这一进行区别看待的必要性,并不足以因噎废食,而对立地分割物与意识、世界与精神。因为我们必须要安放好意识所具有的理解能力:我们的认识固然会出错,但也会有对的时候,这种有效性,这种对于我们人类而言,最有价值的东西,我们无法视而不见。
因此,我宁愿这么来阐述何谓基础科学:宇宙的第一层在行为意义上的有效自觉。

有第一层,那么就会有第二层,这第二层,就进入了人的范畴,因为在这第二层的视野里面,开始有了人的意识,作为其中一个角色。而在第一层里面,为了简便起见,我们有意拿掉了人所提供的角色。
所以,回过头来,我们可以说,历史类的主要世界图景,是关于第二层的。

言归正传,因为,修行的启动,并不需要你先定义好何谓基础科学。目前,只需要明确,有一类以学习基础科学为主业的人,或者是,有一类试图从学习基础科学获得人生助益的人,怎样做,才能把这一个世俗定义下的学习,转化为修行,转化为作为一个人,最本质的工作。
当然,你若能更深地理解所谓基础科学的涵义,会有助于你自然地理解籍由这个学习而修行的历程,但,这也不是必要条件,因为,一切,都会于路途收获。

原则上来讲,从事基础科学的人,不像历史研究者那样,由于其研究对象本身不含人事,因而研究的过程中较少受到人事之分别见的干扰,应该能够比较自然地领悟到观照的诀窍。但,实际上,只有极少数有高度天资的研究者,才能自觉把科学的思维,推进到观照的境界。而这个领域广大的研究者,最多,只是了解到有所谓图像式,或直觉式思维的地步。
何以故?主要原因是这个领域的主要障碍,是粘滞性很强的物见,也就是粘滞于具体的对象物上,难以拔起,入乎观照之境。

做基础科学研究的能力问题,争议性极大,因为,首先我就会遇到一个尖锐的关于我讨论此问题的资格问题。所以,我只有在此声明,我拒绝任何资格问题的质疑,而只是持有并表达我个人的见解。更何况,我的目的,是要阐述,如何把我们为了好奇而遂行的基础科学研究,转化为遂行我们的本质工作-修行。

  1. 1. 菩提達摩歸納入道有二種:理入,行入。《續高僧傳.卷16》

你就是最高者

平常在道友或学友的交往中,可以观察到多种求道或求学的情态,其中,只有一种状态是正当的,那就是:你穆然侍奉着自己内中的最高者,同时,你就是最高者。

我说“你就是最高者”,不是说对你这个人的判断,而是指你站在你的主体位置上,应该有的对自己所处情态的森然惧然的体认。

我在别处谈到过此点,用的是“圣念”一词,但现在觉得,还强调得不够,还应该更直截了当地说,“你就是最高者!”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可以说是一个陷阱,因为,一旦你这样做了,就等于需要你自己来一肩挑起,自己内在的高处与低处的无休止交战:你愈是站得高,愈是要经受更多的杀灭自己低等性的长期痛苦。

常常有初学者谈到,很难入静。
解决此问题的唯一且最佳办法,就是:你尽你之可能,来做你的最高者。如来,如是,你就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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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 Motif 在 Sat Jun 21, 2008 10:06 am
我 还是欣赏“圣念”一词。最糟糕的情况是,心中失去了那种维持自己浩然之气的崇高感,此时,会觉得自己很卑贱,这就是所谓的生活在“低处”。超越孤独,沉醉 于自己工作的纯粹之乐中,我,方能达至自己理想的境界。我匆忙的追赶时间,却无意中浪费了大把的青春。一个人拥有了太多的才能,却又肆意的挥霍所有的才 能,最终不可避免的沦为平庸。对自己才能的节制之道,是真正的大道。古典的百科全书式的时代真的终结了吗?广博,令人羡慕;而深刻,却令神企慕。 Riemann的一篇论文,就开启了解析数论的辉煌时代,深刻,为何如此令人动容?Einstein说,政治是暂时的,而方程才是永恒的。静默的深刻,悄 然的令方程得以永恒。我很羡慕19世纪的那些数学家,他们真正做到了广博和深刻,并把这种兼容发挥的淋漓尽致。
无所事事,在人的生活状态中,属于 第几层?通过一种极度的无聊,能否达到向思而行的境地?就是说,在一种极度的空虚中,能否开启思的愿望?在一种非极限的情况,我曾经实验过,结论是:需要 某种机缘的引导,否则,人就会从一种空虚走向另一种空虚,就如钟摆一样,在无聊和痛苦之间来回摆动。

走到空虚,下一个应该往之的地界,是无作为;无作为之后的下一个地界,是作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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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 吉祥伞 在 Thu Jun 26, 2008 12:31 pm
我就是最高者,我是我的主体,我是被世俗的理念,观念,习俗训教出来的。我被老婆的语态左右,我被孩子的得失控制,我被外景的美丑迷惑,那么这个“我”是最高者吗?这个我是主体吗?或者有有一个我在吗?那个主体是什么形式存在的呢?

吉祥伞的这个提问很及时,对于每一个人来说,真正走上道者的最关键处,就是能否有“机缘”“找到”自我的最高者,就是所谓“如来”。
注:这个机缘,不是外部的赐予,这个找到也不是单纯的寻找。
我所知的是大多数人一生都是没有这个机缘的。

修行的路径.2

科学的起源,有两个必要条件:
1,拿掉与人有关的东西,或者说不考虑有人参与其中的事件。当然,这是一个设定,在科学进入20世纪的时候,这个设定有了些变化,但在起源阶段,这个设定是很明确而必要的。
2,必须呈现行为的持续有效性,就是这个理解必须是持续有效的,这个持续有效性与一般所谓的可证伪性,有所异同。

这两个必要条件,也是作为科学研究者,所主要学习而获得的思维素质:1,客观看待事物的能力;2,通过实验或计算验证的能力。
这两项能力只是不同的工作程序,是相互深刻关联的:客观看待事物的能力,需要通过实验或计算加以检验;实验或计算需要你的insight作为方向指导。
所以,原理上,我们会看到,科学研究本身就是非常好的资粮,用于成长我们观照的力量。
问题是,普遍缺乏这种资粮的意识,更缺乏以此资粮转化为力量的经验。

【例】引力
现在受过基础教育的人,应该都听说过引力。其中少部分人甚至知道并演算牛顿的平方反比引力定律、爱因斯坦的引力质量惯性质量等效设定、引力场方程、宇宙演化方程、引力量子化诸种尝试、...等等。
但,作为现代科学的研究者,面对引力的基本认知态势,与3百年前牛顿被一个苹果砸到头时,是一致的。那就是,得揣摩这诸种表象的本质,是什么。差别只是在于,牛顿需要运用微积分来拟合演算苹果与行星的运动轨迹,而现在,我们得运用也就稍微高级那么一点儿的数学来演算黑洞上不得不面临量子化可能性的引力行为。
表面看来,我们的对象,是绝对与自我无关的,我们对它们的演算也好,观察也好,都与自我的意志和思维无关,不管我怎么看,实在是巍然不动的。
但是,我怎么看,在有效性方面,是有绝大之差别的,有的看法对一点,有的看法错一点,甚至,有云泥之别,我有可能把某一种人家辛辛苦苦演算得到的结果,斥为完全与实在物理无关的垃圾。
那么,这种有效性的差异,是怎么产生的呢?鉴于有效性是人类认知的本质目标,我们的有效认知本身,就是修行之一部分。

把有效的认知称呼为修行的一部分,似乎是脱裤子放屁,或者是无耻的掠夺行为:你无非是把任何普遍认可有价值的行为,都采摘到刷写“修行”两个大字的箩筐中去而已。
其实不然。
修行,是对人类行为的一个特定揭露视角,其本身带有特定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本身又是基于人类自从发展文化以来,所长期积累起来的一致经验和判断。在没有充分的证据颠覆,或者重新解释这种经验的情况下,我们最好认可或者设定,修行是对于人类行为的最可取视角。
在修行的视角下,有效的科学研究,如同其他领域的认知一样,都需要以入静为前提,籍由入静来凝炼我们的观照力量,聚焦于那些只不过就是简单的与人类自由意志无关的事物之上,例如,作为诸种表现背后的引力。
那么,作修行观,与不作修行观的差别,就马上显露出来了:
作修行观,我们会自觉运用自我的精神权能,在识的进境上,洞察自然之物。以此,有效认知,是自我的自觉。
不作修行观,我们就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和养成的素质,在无力与有力的得失往复中,来求索,并期望运气。以此,有效认知,是自我的自发。
自觉与自发,对于精神主体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行为。

在有效性上更为有利,这说起来似乎是有点功利的选择:我莫非是在兜售某种科研秘诀?
所以,我宁愿换一种阐述方式。
修行,是我们采取面对自然做理解的情态时,最透彻的境界。也就是说,从科学到修行,是我们精神进境的必然归宿。
用道家的语汇,道理可以说得很简单,心与物合,初阶是自然科学以及自然哲学,高阶当然就是,道。
呵呵,写到这里,估计很多的人会说:道之类的玄学,飞来飞去,都是糊弄人而已,你以为把玄学的词汇嫁接到科学之上,就可以给玄学正身正名了吗?
不然,无论是称呼为玄学还是别的什么,我们甚至都不用去评价他们的价值从而导致分歧,我们只需要有一个基本的认同:历史上的精神学成就,无论如何,至少是表达了人类的期望,那么,我说科学为这一系期望提供了更好的机会和基础,有何不可呢?
所以,我在这里说,修行是科学的必然归宿,质疑、否定、嘲笑,大都会仍其旧,这只是关乎各自的眼光和判断,我有解说的兴趣,却无说服的义务。
而,我们都进入历史,自然就是最好的解说。

1.3,实务社会、人文科学类(经济、伦理、法律、政治、心理学、语言...)
与人有关的事务,在做了第一步的历史观察之后,就可以提出第二步涉及实务的论题了。
【例.1】
清朝农民的日常家用都是哪里来的?自己种和自己制作的占多少比重?非自产的部分从哪里得到?
从史料里面,应该能够得到这个问题的大部分答案。
这个答案里面,市集这个东西会非常凸显,普通农民的生活生产都与市集分不开。
再看清代的晋商,大量从事福建和恰克图之间的茶叶贸易,如此长途靡费的贸易,利润率到底多少?晋商们把茶叶运到恰克图之后,俄罗斯商人再转运到欧洲,又还有多大的利润空间?这宗贸易的长期兴盛,肯定了这里面具有合理的利润空间,那么这种国际贸易,对于清朝整个社会的经济具有何种意义?特别是,由此是否导致了福建茶农的某种程度的外向型经济的形成?
更多的经济成分的具体分析...
后续的问题就来了:
清代农村的商业发展水准,怎么衡量?这样一个商业环境和城市的商业环境有何区别?和当时的欧洲地区的商业环境又有何区别?从一个微观的商业市集,从它的规模与内涵分析,到清朝时期更大地域范围的商业活动的分析,如何来评价这个后来被认为是属于中国传统社会之末朝的经济发展状况?这样一种经济体质与同期的欧洲如何比较?中西后来爆发的冲撞,到底只是几万人规模的仗打输了,还是整个国家体质出了大毛病?
...
这一系的问题,继续走下去,随着你的兴趣,可以走向经济学、政治学、法学、...前提都是,跟随你的眼光和提问,捡拾到相应的史料,包括记载和遗存。

【例.2】
一百年前的1908年,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几乎同时死去。一百年后的2008年,考古工作者通过化验光绪帝遗体上的头发、衣服等物品,确凿地认定光绪帝是死于过量砒霜中毒。
这在政治上是个不小的事情,可以提出很多有意思的问题,而在伦理上同样可以提出很多好问题,例如,政治环境里面的伦理问题(世界各国的传统社会都充斥着亲人相残的故事),普通百姓环境里面的伦理问题(极端者莫若电影《狗镇》所提出者),...这都探讨伦理学心理学很好的基础。

表面看起来,针对一些事件,提出有意义的问题,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现在教育体制培养出来的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者,一批一批地提交论文然后毕业然后成为职业论文作者...他们每天都是在做这件事,看起来,这样一种几乎日常化了的行为,与修行有何关系?
后现代主义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极端例子,或许有助于我们感受或领会到修行的必要性。

所谓后现代主义,正好是现代人文社会科学陷入无能状态的一个症状。
从19、20世纪之交开始,人文社会科学发现向自然科学看齐,是一个天然的突破口。于是几乎所有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开始充斥类比于自然科学的概念,种种实验定量方法也逐渐进入。
但是,相对这个领域对象的复杂深刻性而言,借鉴自自然科学的工具或观念,都显得过分幼稚,使得这个尝试,并不如人们所预想的具有那么摧枯拉朽般的爽快成就,而随着知识分子整个阶层,在现代社会被演变成一个职业阶层,而不再是知识领域的绝对权力阶层,使得现代知识分子充满了失落。
于是,这双重的失意,导致了所谓后现代主义作为一个社会情绪的出现,对于自我无能的情绪。这种情绪的表达方式,就是对现代的批判、解构...一言以蔽之,就是后现代。
后现代的思想武器,源自尼采、海德格尔、萨特等一系的批判性哲学,这一系哲学,表达了20世纪初以及上半叶哲学的焦虑,一种为现代哲学寻找出路的焦虑。
实质上,现代哲学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尼采亲力而为试图一举打开的出路,就是超越哲学一贯所属的认知层面,浸浸然进入体证的畛域,也就是东方传统所富有的修行的领域,但,尼采一脚踏进去后,发现脚底空空然,他缺乏修行的传统和经验,以此,而疯了。
另一条,则是以维特根斯坦为代表的尝试,就是试图从科学的门进去,掘入科学的根底,以此为基础,重筑哲学的根基。这一个方向,对于大部分现成教育体制下培养的哲学家而言,太难了。只剩下少部分人,被挤进所谓科学哲学的范畴,时不时还受到科学精英们的嘲笑。

因此,基本上可以说,现代哲学远未成功找到出路,这实际上导致了几乎所有的人文社会科学陷入深层的焦虑和空虚。
何以此言?因为在人文科学领域,每一个地方都需要一把哲学的小手电,这把小手电如果是预制订购的还不好用,最好还得是自己走夜路的过程中自制的。没有这么一把称心小手电的人,要行走在人文哲学领域,根本就只能是一个可怜的瞎子,除了生产垃圾,别无用处。

说到最后,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所面临的主要问题,就是如何处理人文社会领域具体实务、哲学思想、修行这三者的关系问题。
前面一大坨,试图说明了修行的必要性:因为哲学、思想找不到健康的出路。
那么修行就能够解决这个出路问题吗?

修行,正是任何思想或哲学的唯一出路。
何以故?
因为我们的思想也好哲学也好,都是我们人类一个特定功能的结果,而我们这个功能的改善不可能依靠它本身的例行运作来实现,而必须通过修改这个功能本身。
打个比方,一辆汽车跑了一万公里,我不满意它的性能,那我是继续让它再跑1万公里,还是改装更好的发动机,就能改善其性能呢?
利用这个比方,我是想指出,一旦我们思想,上帝是否发笑不用管它,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在遂行一种特定的功能,这种功能,能够有效地区分日常中有思想的人和没有思想的人,从而具有深刻的心理学意义;甚至可用来区分人与动物,从而具有无可辩驳的生物学意义。尽管我们还无法在现有生理学或神经科学的基础上,来界定这个功能,但在这里,我们只需要肯定其存在性,足矣。
那么,这个功能的目前形式,具有多大的稳定性呢?很遗憾,当我们阅读古代思想者的文字,至少2000年的稳定性是毋庸置疑的,就是说,今天我们的思想,与2000年前相比,并没有实质的超越,这就深刻地说明了这个功能的稳定性,反过来,也就说明了思想,在此功能的范畴上,自身无法超越自身。

历史在向我们给出庸常事实的同时,幸运的是,也向我们指出了希望。这就是历来人类所做出的超越性努力,这就是修行的经验。

修行与思想的差别,在于:思想针对的是思想的内容,修行针对的是思想的功能。这就是整个问题的谜底。

何谓思想的内容?比方说,伦理的标准如何建立?这个问题,就属于思想的内容,而我们要执行思想,就是要针对这类问题用功,去想。
怎么个想法?人类思想的经验告诉了我们很多,例如从生活中去归纳,从既有原则起做演绎,从个人感悟中做阐述,等等。
凡此,即是所谓思想的一般程序。就是我所谓的,思想针对的是思想的内容。

何谓思想的功能?就是人类的特定生理机能。我们思想所受到的约束,终极而言,是受到来自我们生理机能的约束,正像黑猩猩不能思考人生,就是受到它的大脑能力的约束一样。而修行所指向的目标,就是我们的这一项生理体质。
历来修行所讲求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变化气质,而不仅仅是思想的圆熟。因为站在修行的层面来观看的话,思想的圆熟,并不具备实在性的意义,再通畅的叙述,也只是一个浅层的思想完备性,而思想的完备性,根本不能说明其具有发生性,也就是能够本质地推进思想的能力。
实际上,在思想史上,我们也能看到诸多的例子,极为圆熟的思想,于瞬间崩溃,或者潜默中滑向僵死的沟壑。无它,思想者气质不能跟随思想的演进而发生根本的变化,就越来越把思想寄托在语言之宫室上。如此堂皇的建筑,充斥了人类的整个思想史。

现在又回到了在1.2节里面谈到的同一个问题,我们是否可以期望从功利的角度,来赋予修行一个必要性的意义?
就是说,如果,且不评估其可能性,我的立论是,修行能够提高思想的能力,从而普遍地化解思想的困惑,无论于人类是多么深刻的困惑,那么,我们基于此缘故,而转向修行的路径.
不然,作如此想,仍然是无法开始真正的修行的.
正当的出发点应该是,你尽可以把修行,视作你在儿童或青少年时代明显行进中的精神发育的一个承续,一个在你的成年时代,仍然得以有明确轨道而继续的精神发育.
回到这个角度,就能够提示我们,该当如何基于自己的某个专业经验,而遂行精神的修行.

儿童或青少年时代,多数人可能缺乏对于自然科学的启蒙,但是,必然富有对于人文社会问题的启蒙:
你对自己与他人的关系的重新理解,你对社会的理解,你对人与人之间种种现象的理解,你对文学\艺术\...等等人类文明文化现象的理解,...那一切,都被反映到了普通人都有的,儿童或青少年时期的疑惑\苦闷\躁动当中.
然后,假设你现在已然20多或进入30岁了,你对那些事物的理解开始稳定下来,一般这也就意味着,你的精神发育已经完成某个阶段,停滞下来了.
然后,假设你除了拥有个人的成长经历之外,开始通过阅读和其他媒体途径,而获得更为丰富,同时也更为抽象的,关于社会人文的经验,甚至,能够涵盖某个专门领域的人类几乎所有经验,那么你在此过程中所面临的问题,仍然是理解.非常类似于你的自我成长过程中的理解问题.
实际上,一般的情形都是,你会采用类似的稳定的理解程序,来理解在阅读或其他媒体所提交给你的这类问题.
[例]
面对经济学问题,你可以引用算账的经验,引用交易\谈判\对弈的经验,引用管理的经验,...
面对社会学问题,你可以引用旅行的经验,引用过节的经验,引用社交的经验,引用家族关系的经验,引用街道的经验,...
面对心理学问题,你可以引用算计的经验,引用应变的经验,引用测试的经验,引用个人情绪的经验,引用社会工作的经验...
...
很少有人,能够在这类理解性工作中,能够自觉体悟到,从儿时的困惑,演进到成年的世故,再演进到思辨的澄明,还需要何等的演进呢?
这就是从事实务性人文社科工作者,最可几的出路.

在进入1.4之前,插一句.
会有人问,那么到底怎么修行呢?
具体的修行方法,同样需要分类,以适应不同的入门者,但修行方法的一致性,要大于个人工作领域的一致性,也就是说,大体上,对于三大门,智识\行业\敬爱,每个门里面的修行方法大体是一致的,只是这对应的三大类修行方法,相互有很大差别.
当然,进一步对于每一个人,其不同的生活阶段与日常状态,都应该有不同的修行方法,这时候,修行方法的调整,主要地依赖于这个人的性情和境界状态,而不是这个人的专业领域.
所以,要讨论修行的方法,我打算只在三大门类的名目下进行,更具体的,对于不同种类的人,不同的性情与境界,则有待未来,还不是我目前能力与精力范围内所可以做到的事情.

圆满之途

圆满之途,佛家与道家分别给出了一半的答案,两者相加,就成就了至为圆满之途。
佛家着力处,是弃;道家着力处,是取。弃至极,而后有取至极,因此,我谓之圆满之途。

佛学之基本大义集中在四点上:苦、集、灭、道。

一般来说,在前三点上,还是有不少人依照佛家修证之途,做到了一定程度之领悟,但是在最后的“道”上,弱下来了。
为什么?因为前面一直都是一个“弃”字诀,弃的惯性大了,一般人要再上层楼而领会弃之极所显像的取,很困难。
所以此时,救弊者,天下至为刚健之道家也。

道家的传统修证初阶,正好是与佛家相反。
佛家看到人生存在之苦,道家看到的是健行之乐;
佛家看到了宇宙万事因缘之偶集,道家看到的是天地凛然而行;
佛家看到了人须采取灭的办法,道家则要求人执道而上,当而不让。

历史表明,道家的初阶,是过高的门槛,反倒是佛家,能够广泛地招引修习者,这个现象里面,隐含了某种必然性:常人有太深的缠缚,不先行“弃”法,不足以体贴天道,欲其一振而冲霄直上,何其难也!

要评估道路,可能,先得明确目标。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才好考虑各种路途的实况,对于自己的意义。

目标是什么,我相信,这是一个具有五花八门之答案的问题。而它的答案不是一致的,这是我这里首先要预置下来作为前提的情势。

各种答案放一边,我先给出一个最简单的答案,也是我所能看到的最直接的答案。
我们普通人的生活常态,可以比拟为一种低强度的噪音。我希望有人到这里就能够有所领悟。没有也没关系,继续。
何谓噪音?就是你现在仔细听一听你所在地方的背景声音,隐约的汽车声、人声、不一而足...大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声音强度都不高,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一种声音是非常突出而清晰得让你清晰地感受到某个发声物体的形象。
这就是噪音,我们的日常状态,基本就是这样一种状态:也在生活,也在工作,也在与人交道,也听了,也看了,也想了,也说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了,唯独就是感觉不到有足以令自己顿然深刻的时候,一切想到的,都只是事物的表象,日常的工作,也只需要我们行走于表象即可。
这样一种状态,使得我们甚至于对自我的感受都变得模糊,翻译为一种主观的表态,就是诸如:浑浑噩噩,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啥特别的,或鲜明的,时候了。无论是在做过的什么,还是想过的什么里头,哪怕是吸毒hi过了,都看不到一个亮晃晃活泼泼的自己
这就是一种,我比拟为低强度噪音的普通生存状态。这种状态的基本特征,就是全部的精神权能,都处于一种低下的活动性状态:意兴不是很强,志趣不是很旺,智慧不是很灵,记忆不是很好,...一切都很平庸。
如果一个人不得不长期处于这种状态,很无奈,这个人的生活,就会开始充斥某些恶性的东西,被他当作治疗的药物,以回应其内心深处对于生机的向往和对自我的质疑。例如,
沉溺于某种行为、
玩世的生活态度、
激情的四处点火、
按照规则和步骤来实现自己的固有目标、
意兴阑珊到艺术的境界、
赋予卑微琐屑以某种价值观而驯服苟活、
......
......
......

但是,幸运的是,不管我们迷失在哪里,我们的本性,都还是在的,都多少会在某个偶然的时机,给我们一个提示,就是一个跃起,就是一个低强度噪音背景上,你会感受到一个超出自己一般庸常强度水平的一个跃起,这个跃起的一个常见表现,就是你突然看到了自己惯常的庸常!这个“看到了”于你其实是非常难得可贵的。因为,如果不是这个偶然的时机,你单凭自己的主观意愿,主动地寻求这样一个“看到”,是非常之艰难的。但,你这个时刻,就是看到了。这就是你本性的生机使然。不同人的差别无非只是,有的人这样的幸运时机多一点,有的少一点,但总还是有的。

有过这样一个跃起的话,那么你是否因此获得足够的提示或领悟了呢?
没有也不要紧,继续。
这个跃起,就给了我们一个明确的方向,这个方向也不是多么高远,无非就是告诉你抬起脚,下一个落脚点是在哪里。这样一个启示,远比任何高远的理想和愿景来得真实和有意义。因为任何高远的理想和愿景,常常只是导致空悲切,那常常是自己不能落实的玩意。而告诉你抬起脚,下一个落脚点在哪里,就是靠谱多得多了。

这个方向,说得抽象点,就是让我们诸种精神权能的强度提高。
落实了,就是,例如,我现在:
精神更专致、
思维更自由、
记忆更敏捷、
观看更洞彻、
领会更贴切、
....
....

给我们的领悟就是,我们的目标和方向,其实是内秉于我们的天然生机的,就是把目前这种低强度噪音状态,改造为高强度有鲜明形象的状态,呵呵,用词糙了点,这个理,有缘者自然领会得到。
人类迄今所有的修行也好,追求进步也好,真正落实的,就是这个:增进我们的精神权能。
所以,真正值得提出的问题,是怎样来改造,或者怎样来增进。人类有史以来所发展的精神哲学也好,宗教也好,修行也好,唯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回答这个问题的那个部分。

兜一个圈,回到我这个主题,就是,佛家提供了堪称全面系列的方法,可以使得我们能够干干净净地让自己只面临一个任务:增进精神权能;道家则提供了迄今最为精当的方法,使得我们直面这个人类最终极的任务:增进精神权能。
以此,我说,佛道,斯谓圆满之途。

学术与修习从哪里开始分歧?

学术的味道,可以用“皓首穷经”这个词来表达一二。
修习的味道呢,“如是如来”。
学术的目的,是知识,一种眼前可被叙述的对象。追求这个知识的广大,精细,和深入,是这条路恒久不变的方向。
修习的目的,是实证,一个基于自我体证的过程。不懈地收获实证的内涵和境界,构成人类本质进步的脚印。
更加彻底地说,知识,是初步的原料,其内化或布施于自我,可收获实证;而修习呢,实际上也还是从知识之观起步的。
那么这两者何以在现实世界出现极大之分歧呢?
站在历史外面来看,是人类智慧的不足,自然地要求暂时分工。
站在我们自身来看,简要而言之,就是求知者的根性不足。

学理与修行

学理与修行的关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近期,有大巴的朋友很受此问题之困扰,故亟需予以澄清。
所谓学理,要点在于客观。然,客观固然是学理的目的,同时也是一种能力,唯有长期学养所致者,侵侵然可堪此能力:以客观之力,观于自然,观于自心自性,观于人心人性,观于群心群性。
而,所谓道理,无非是学理历程中的临时产物,可以说,作为动词的学理是永恒的,作为名词的道理是临时的。
因此,道理与学理是针对不同人群的需求的:对于日常生活者,其需要的是道理,一个令其明晰的道理足矣;对于进道者,其需要的是学理,是一个经由研习学理可进道的途径,任何道理在此途径上皆为临时的结果。
所谓修行,要点在于实作。既然是实作,就和学理有非常不同之处:学理可以范围六合,宇宙有多大,学理延伸就可以有多大;但实作,却唯独着意于你的脚下,才是有意义的。

因此,学理和修行的关系,是分阶段的。
当你是初始起步修行,那么你需要的就是道理,而不是学理;
当你自立自为于修行之途矣,那么你就必然需要开始学理之行径,以你独自一个人的智慧,来面向整个宇宙的莫测动荡。

大巴呢,我最初的立意,是一个研习学理的地方,但这个目的有些不现实;那么是否应该转换为一个互助修行的地方呢?
顺乎因缘之自然吧。

张居正的心学境地

张居正的“万历新政”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全国禁止“别创书院,群聚徒党,及号召地方游食无行之徒,空谭废业,因而启奔竞之门,开请托之路”。
当时所谓“别创书院”,最热闹的大概就是最流行的阳明心学,天下纷纷,就好象现在的文化精英人士好谈民主、自由、市场等等时髦西学一般。
王阳明(1472~1529)去世的时候,张居正(1525~1582)已四岁了,所谓阳明心学被高高标榜、被广泛谈论,大概是阳明先生在饱经困苦而带着遗憾离世时,未始料及的。

大凡一系思想,一旦引起一个社会足够大面积的注意,那么它越是深刻,越是会在大多数人那里被异化。对于这一系思想而言,这种异化,有的情形是一种戕害;有的情形是一种辅助。例如,佛教,其有效传播,对于佛教的核心思想,并无致命的害处,而有增益流传的好处;而阳明心学则不幸属于前者的情形,其流行基本是对于阳明心学的戕害。
这是一个思想史的有趣命题,这里不铺叙。我们只需要知道,当张居正决定整顿学政时,所面临的,正是这样一种局面:当广大生员秀才都热衷于讲求心学,坐而论道时,心学早已悄然远遁。

单纯从行政的角度来考量,就足以判断,如果坐而论道的风尚,从秀才们那里,蔓延到整个社会的以秀才为人才基础的行政层面,必然是一件徒增内耗的事情;不过,导致张居正对此风尚痛下杀手的,并不仅仅是基于行政的考量,而是基于张居正自己对于心学的真实境地:越是自己对心学有自信的体证,越是能够对异化心学的秀才行径,施以痛击。

那么张居正的心学境地,实况若何?在他儿子所搜集整理出来的46卷张居正全集当中,没有专门的论述,但从以下三封书信的摘录,可窥一二。

此行虽勉强涉世,乖其本图。近日静中,悟得心体原是妙明圆净,一毫无染,其有尘劳诸相,皆由是自触。识得此体,则一切可转识为智,无非本觉妙用。故不起净心,不起垢心,不起著心,不起厌心,包罗世界,非物所能碍。恨不得与兄论之。
将试不必多作文,但凝神养气。曹孟德临敌,思意安闲。如不欲战,亦可以武喻文。
--《寄高孝廉元谷》,张文忠公全集,书牍十五。

张居正在翰林院做编修的时候,整个朝廷的政治气氛很压抑,很诡异,很混乱,呆着极不舒服,就在嘉靖33年上疏请病假,在江陵老家闲住了3年,然后又觉得“欲骋万里途,中道安可留”,于是在36年秋天,动身进京。这封信就是在回京后,寄给一位正准备应试的朋友的。
在谈了一些琐事之后,张居正忍不住说起自己最近的一个领悟。这个领悟令张居正如此兴奋,以至于“恨不得与兄论之”,这种情态说明了两点:
1,这段文字明显是沿用了佛家的词汇,亦属心学的语境,若只是从表面来看,可以质疑这段文字只是陈词浮语,但是,若考量其当时的处境,就会认为,这确实出自一定程度的内心体悟。而其“恨不得与兄论之”的,最重要的领悟,在于,“识得此体,则一切可转识为智,无非本觉妙用”,“包罗世界,非物所能碍”。
在修行的传统文本当中,“悟得心体原是妙明圆净,一毫无染...不起净心...”之类,殊为常见,就好象鱼香肉丝的做法,在所有的烹饪手册当中,都是类似的描述一样,但张居正马上语义一转,“识得此体,则一切可转识为智,无非本觉妙用”,“包罗世界,非物所能碍”,就是非自出心源而不可的了。因此,这两句话,可以算是他在那个阶段的心学境地之定标。
2,这一领悟,大概发生在嘉靖36年左右,也就是张居正大概33岁左右,以其“恨不得与兄论之”之情切,可知这应当是他的第一次领悟到此义。按照修行的常律,他还得经过一番历练,才能稳定下来这一领悟之下所对应的能力。确实,在他后来行万历新政,勇往直前的气势上看,正是内秉了此一精神修为。

在给另一位遭到贬谪的朋友的信中,张居正谈起了他读《易》的心得:

《易》所谓"困亨"者,非以困能亨人,盖处困而不失其宜,乃可亨耳。弟甚喜杨诚斋《易传》,座中置一帙,常玩之。窃以为六经所载,无非格言,至圣人涉世妙用,全在此书,自起居言动之微,至经纶天下之大,无一事不有微权妙用,无一事不可至命穷神。乃其妙,即白首不能殚也,即圣人不能尽也。诚得一二,亦可以超世拨俗矣。兄固深于《易》者,暇时更取一观之,脱去训诂之习,独取昭旷之原,当复有得力处也。
--《答胡剑西太史》,张文忠公全集,书牍十五。

这一番心得与见证的关键处,是“处困而不失其宜”,“无一事不有微权妙用”,这是一个在每日日常事务中,体察“微权妙用”者的心得体会。正是这样一种心学态度,积累有年,煅就了有明一朝,最精明强干的治国者。在这一点上,张居正与其上一代的王阳明,息息相通。

进一步,如何更具体而微地做到“无一事不有微权妙用,无一事不可至命穷神”,张居正在大概同期给另一位朋友的信中写道:

学问既知头脑,须窥实际。欲见实际,非至琐细、至猥俗、至纠纷处,不得稳贴,如火力猛迫,金体乃现。仆颇自恨优游散局,不曾得做外官。今于人情物理,虽妄谓本觉可以照了,然终是纱窗里看花,不如公等只从花中看也。圣人能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非意之也,必洞于其情,辟于其义,明于其分,达于其患,然后能为之。人情物理不悉,便是学问不透。孔子云:"道不远人。"今之以虚见为默证者,仆不信也。
--《答罗近溪宛陵尹》,张文忠公全集,书牍十五。

对事物的把握,“非至琐细、至猥俗、至纠纷处,不得稳贴”,那感觉,就好象炼钢,不是用最大的火力猛迫,事物没法显现出其本体。
若这事物是人事,则需历尽人事,所以张居正深感自己没有机会去做外官,仅仅在京城混闲职,“终是纱窗里看花”,很难经由历练而洞彻人情。而他的志向呢,则是追慕“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的境界,直欲天下万众,莫非自己的手与臂。而要达到此境界,则非“洞于其情,辟于其义,明于其分,达于其患”而不可。然后,他径直否定了那种所谓“默证”的做法,不过,这里的“默证”,并不能作为标签,被贴到心学里的“致良知”,因为心学的“致良知”,是知行合一下的良知,而非“以虚见为默证者”,恰好在这点上,张居正仍然是上溯潜通于阳明先生的。

最后,张居正对自己有一个最简要的评价,“别无所长,但能耐烦。”
这耐烦二字,可以说道尽了心学之要旨:入细微处伺候,时刻不断,即仆即起,绵长无尽。

我们为什么要读书?

很多人没有读书的习惯,也有很多习惯读书的人对于读书并没有清醒的把握。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读书呢?
很简单,是为了要熟悉我们周围的人与事物。
这似乎是一个很平庸的事情,其实不然,你之所以觉得平庸,正是因为你的理解过于狭隘。
所谓周围的人与事物,并非仅仅只是你的眼睛看得到的周围,而是宇与宙的范围,按照宇宙学原理,距离你一寸的距离,和距离你一百亿光年的距离,又有何本质差异呢?你为何要厚此薄彼呢?要熟知距离你一寸范围内的人与事物,也要熟知距离你一百亿光年范围内的人与事物,要熟知距离你一天的人与事物,也要熟知距离你一百亿年的人与事物,这就是我所谓的要熟悉我们“周围”的人与事物。
你仍然会不以为然,因为,你会认为距离你一百亿光年或一百亿年的人或事物,跟你没什么关系,而距离你一寸的一把刀,则有可能带来即刻的生命危险,这就是区别,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厚此薄彼的原因。
是的,如果你认为自己只是生存于方圆几百里,前后几十年之内,那么,你可以只对这方圆几百里前后几十年的时空事物感兴趣;但,如果你认为自己是作为一个人,面对着这整个的宇与宙,从而体会到最深沉的实在感受,那么,你就需要读书,从有人以来,人们所积累的有关这宇宙里人与事物的知识。

所以,我们是否要读书,端赖于你最根本的选择,而不是午后闲暇里的偶然一冲动。

和尚每天的日子

随手看了几页《五灯会元》,不免想到:那些人的日常生活。
人之于世,其实拥有极大的自由度,因为让一个人具有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在古老的时代,就已经不是特别需要花费多么大的社会成本,因此假如一个人选择一种只承担自己最基本生活的方式,例如一个乞者、流浪者,无论从社会和个人,都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会有很多人从各种角度来质疑他们的生存方式。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只有从最大的人类的框架里面来考虑,才能得到。
可能一直以来,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大都有些抽象,不容易给大众以真切感.但可以想见,答案越来越可以经由具体的历史学和生物学,而给出.
"历史"本身,是生物学的核心概念,因为任何寻求生物学里面的因果链的企图,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演化.

在我们意识到演化观念对于生物学的重要性后,再把这个观念拿到我们人类自己身上,才有可能回答我们最初的问题:和尚的生活,意义何在.

我们每一个人,整天都生活在自己的生活里面,困顿或惬意,有必要去想诸如 人类的演化 这样的大问题吗?
想不想随便你,但,你注定了,是这一场人类演化剧本里面的某一个角色.
而正是这个角色,可能是你来过这个世界的唯一意义所在.

假设你现在身陷一个常见的生活困顿里面,那么很可能,你日常的一切都会是围绕着这个,求解决.这时,你就是那个角色,默然以对,或无暇顾及;
但,生活,或者说时间,以它的绝不停顿,强迫你完成你的角色.

于是,在生活的展延中,我们被悲欢郁乐充斥,走完一个过程.
你认为你的前途会是什么?
这个疑问一直到你走到头,才蓦然觉醒:你只不过是完成了一个角色.

可能,我应该把上面所有的第二人称-你,更换为第一人称-我.

这时候,我意识到,宿命,并非态度,而是情势.也就是说,并非原因,而是结果.

然后我们就可以知道了,和尚,那样一种生活方式,其实是并非罕见的一个尝试,一个试图改变自己那个宿命角色的尝试.

看看人类是如何尝试这点的,是一个观察历史的极有意思的角度.佛教,当然只是一个支脉,但也可算是典型的支脉.
首先,可以问:一个普通的人,是如何起念要开始这个尝试的呢?
常见的情况是:人的那个宿命,可以以非常庸俗的面貌逼迫某个当事人去面对它,这时,如果当事人不是特别温顺地接受,他/她就会有问题出来:如何挣脱?
比方说,有人生遇到大变故者,有特别际遇者,种种所谓机缘,都有可能令当事人起一念头:要问有没有可能抵御对其呈现出来的恶质的宿命?

另外一个需要讨论的问题是,宿命对于常人而言,往往是有各种装扮的,而那形形色色的装扮,似乎有一个目的,是要你意识不到那个本质的宿命,那个你正在践行中的角色!从而让你转移注意力到其他无解的伪问题当中去,例如,生老病死的难题如何解,为何自己不能幸福,为何自己没有遇到谁,为何自己如此不幸,是否存在永恒,是否存在绝对的东西,...

可言说与不可言说

老子早就说过了,道可道,非常道。
可言说,不可言说,是相对的,而不存在一条绝对不动的界线画在哪里;更是相生的,这个内涵就要更深刻了。
何为科学?科学的本义之一,就是要可言说,就是要把深刻的东西抓出来,让它可言说,这个言说的过程,科学主要采用了两种形式:计算和实验。籍此,科学才能成为可传播、可教授的,才会出现一个即使不能理解的人,也能够进行计算和实验这类现象。就好象,佛经,人人可念,道理,人人可讲,但入道,又有几人?
所谓可言说与不可言说是相对的,科学就是推进这条界线往前移动的动力之一,科学,使得我们昨天还不可言说的原子,成为今天可言说的原子技术,这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进程。
科学,仅仅是人类近代的一个特出力量,在长久的历史当中,人类推进这条界线的主要力量,是针对内在的修行,其表现形式,有宗教,有思想,有哲学,一切智慧,其最终宗旨,即在此处。只不过,进入近代后,科学取得了最显著的成就。

因此,如果你看到一个人,说到一个地方,就说,接下来,不可言矣。那你可以说,那个人止于此矣,而不是人类止于此矣。

这是相对的涵义。相生的涵义呢?

所谓相生,就是每一个言说背后,都隐然存在一个如雷的默声;而每一个不可言的表面,我们都可以有不尽的言说。
要体认到此点,需要足够的修行经验,但,这本身是一个不可言的事情,而同理,我们仍然可以对此,做不尽的言说。
我们每一个言说,每一个词汇,其指向的无言,一方面,是纯粹私人化的,任何两个人之间,都存在差别;另一方面,又是在一定条件下,可被理解的,即总是存在一个人,能够理解你的言说,而你可能能够,也可能不能够,理解那个人的言说。理解,构成一个大于等于的偏序,足以把人群组织为一个偏序集合。
因此,某一个言说的背后,你可能意识不到存在某种不可言说,但那只是对于你而言,是如此;实际上,总是存在一个人,对于他而言,那个言说的背后,是存在一个不可言说的。这时,他能理解你,但你不能理解他。
或者,某一个言说的背后,你能意识到某种不可言说,但,由于偏序结构的存在,仍然,有可能存在一个人,他所意识到的该言说的背后,具有更深广的不可言说,使得其能理解你,但你不能理解他。

反之,对于每一个不可言说呢,我们总是能找到言辞,或其他的方式,来表达我们对于它的感受,或者作为。这总是能行的,因为,我们恰恰就是在这种试探行为中,推进着这两者之间的界线。

因此,可言说,与不可言说,就是在这种相生的进程中,相互转化,成就了我们人类对于事物之理解的进步。

你我之间

是一片麦田
我在那里拾穗
从每一颗麦粒
寻找对你的指向
是一块虚空
没有什么消息
除了虚空自己
可以穿透令一切消失的风

我想表达什么?

距离。
从此到彼的距离,撑起来,构成这个世界的广漠。
因此,而有此地,我,一个人的自语。
很简单的事情,去看到一个一生。
回头,还有这个自己的,一生。
就是这样的一个滑行。
我想,伸出长篙,抵住宇宙的
灵魂。

一般人所谓的精神与心理,都可涵括在心这个范畴里头。所以,对于一般人而言,除却身体,其余全部都在心的范围里头。
也因此,对于心,古往今来我们人类有无数的讨论,以及修为的法则,似乎,无穷无尽。但是,一旦我们充分地把握了这个心,就有能力做到只用一个字,心,来涵括所有那一切,更重要的是,这也意味着,在我们的内在修为当中,我们能够切实地只是把这一切,当作是一个简单的对象,心,予以运用。

最典型地表达了这种能力的,是中国的道家。例如南宋的陈楠就非常清晰地说,“天以斗为机,人以心为机。”其言外之意,就是,我们整个人,一切都是从心开始的,一切都可以籍由心,来予以把控。

但是,如此简单的事实,对于一般人而言,都是如此艰难的事实。因为,心,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是一个无限繁难的黑洞,足以吞噬任何一点偶现的灵明。

因此,心,是一个演化体,一般情况下,遵循繁入简出的路径,而所谓对心的描述,实际上就是阐述这个繁入简出的演化进程。

心的演化-如何繁入

心的普遍状况,是一个由心理体,情绪体,认知体这三个部分组构而成的对象,也就是说,我们的心,在最普遍的情形下,任何一个时刻,必然是表现为心理、情绪、认知这三种状态之一或其混合状态,而一般所谓的静默或休息,则本质是属于一种心理状态。

之所以说这是心的一普遍状况,而不是心的绝对定义,是因为,处于这种状态的心,内涵一个进一步演化的可能,类似的方向上,阿罗频多名之为超心思,佛家谓之证悟,而中国道家,则仍然在实做中直指其为心。

心,何以在常人总是一繁的状况?语言是这个局面当中最关键的要素。

语言是人类的一个初始而伟大的创造物。这个创造物似乎可以被认为是此宇宙之一实体,但,这一实体的意义,建基于人的实在之上,而无法独立存在。所以,它仅仅是作为人之实体的一部分,按照我的定义,也就不应该被独立赋予实体的涵义,但,不妨碍我们在观看人之实体时,看到作为其部分的语言实体。

心的本质-如何简出

心的本质,只能定义在其演化的最高端,而不能定义在普遍表现的中低端。所谓演化的最高端,体现在创造此宇宙之实体上,而所谓此宇宙之实体,表现万端。

首先,是自我的被控,被创造。这个自我,最基本的,是心理、情绪、认知,也即,这个心,是全然自制的。然后,这种自治,进入生理的层面,使得这个心,具有与自治相应的生理基础,从而呈现出作为一个新创造物的自我,然后,遂行属于这个宇宙,而溢出于自我之外的实体之创造。

人啊

泥土的根性
来自生理的脆弱
这源于泥土归于泥土的东西
心灵常常是蛮惑地寻求解决
解决它的恐惧疲惫满足痛苦
有人吗
可以不是那样的
泥泞地里站起来。
解决的方案很简易。
就是很简易。

自我可以如何

检视这个所有
它全部可能的成就
伺候着,这个宇宙秘密
是此刻不能眨眼的理由

人,如此地活动着,怎么可能贴近,落实,以至于直接就是化身为宇宙之秘密中枢呢?
一个人的活动,是什么样的呢?所谓反观,第一步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个答案:
从自己,从他人,从过去,从将来.物我的观照.
一个人的活动,在自己身上发生着,要被自己看到,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这个所谓看到,绝不是你可以在日记里面写出来的那些,甚至也不是你在冥然自照时所抓获的那些自我片断.
这个看到,
如此的活动,并不是多大的问题,因为所有的那些活动,都可以做到不妨碍这个自我生息不止的内在工作.
这正是我们第一步需要达到的位置:让所有那些活动当中的正当者,在自我持续的内部工作的时程当中附带完成.
如何做到令所有那些活动,甚至是靡费的状态,都做到不在任一时刻剥夺自我呢?那个内在工作又是如何进行的呢?
这两个问题是同一个问题.
足够的岁月,已经给我们足够的线索,去知晓所有那些活动的细节,这是一总观.
更要紧的是,在应对几乎所有那些细节时,我们都积累了足够的解离的做法.
因此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最终的坠落,由此心之生生不息,而彻底解离于活动.

心志

心志,是人类自我进步事业当中,最为关键的要素。
之所以最为关键,是因为,
-唯有心志,能够渗透到我们生存的每一个时刻;
-唯有心志,能够在每个时刻逆转习性,使得我们得以进入现在

心志与气

气,不管有没有其他语言的翻译,这个概念及其内涵,应该是非常独特的。
同时,不管是大众还是历代的修行者,对于气的理解,也存在大量的错误和偏差,要整理清楚这个概念,实在是一番巨大的工作。
我想从心志与气的关系这个角度入手,来尝试整理清楚这个范畴,似乎尚未见有人做过,但我认为甚为关键,因此不揣简陋,尝试一下。

在《心志的生灭》一文中,我说明了,何谓心志,心志的性态为何,就是如生命本身一般确凿的自我高等权能,无生无灭,是之有之,隐身而鼓,应声而现。
值此心志之在握,则气应意而显,不得不显也。
何故?
心志乃虚灵之动,其欲调度生理机制,所循津梁,气也。

气,不是实物,而是功能,而且是一有待定型的功能。
人对于此一功能,最粗浅的感性认知,是源于本体感知,人体对于身体部位的空间位置的一种感知。
在现代生理学看来,这种感知源于特定的本体感受器,但本体感受器是否具有如视觉感受器一样的特化程度,尚未有深入的研究,因为该种感知,缺乏如视觉听觉触觉一般的明确物化指标。
但,本体感知,尽管常常被初学者误认为就是气的感知,实质上只是对于气的一个提示。

真实的气,是由心志激发而显现的。
那么,何以本体感知,能够提示我们对于气的感觉呢?

人的感知,并非单纯的物化刺激,而是附带着 随后的认知,这随后的认知,包含了选择(滤波、注意)、构型(模式识别)、涵义等诸多环节,因此,我们才睡得着(入眠时选择性地忽略总是存在的噪音,但一 般总是能够对危险和叫唤有反应),才能玩得好(观赏景物时才能看到你认为美的东西,而不是路面垃圾与俏枝桃花等量齐观)。。。
本体感知亦如此,这种空间感带来的,是对自我存在的肯定,设想你现在摸一下自己的后背,如果突然发现摸了个空,你会陷入多大的恐怖 :mrgreen:
而这种自我存在感,正是处于心志的一个边缘。

其他感知,也可以直接诱导到心志,但一般人而言,条件要苛刻得多。看到春花烂漫,你可能比较容易感受自己生机盎然,但看到一辆被车祸撞瘪的汽车呢?所以,实际上,其他感知形式,常常反过来成为禁锢我们心志的枷锁。
而本体存在,常常伴随着一定程度的宁静,比较易于激发心志。

所以,本体感知所提示的气,传统上常常被称为浊气,唯有以浊气而现清气,才算是行气的开始。

心志的生灭

心志的生灭,不管怎么强调其重要性,都不为过。
一般我们所能够遇到的最艰难困苦的问题,正是,心志,生不起来。
一般最令我们激动奋发的事情,就是,心志勃然而生。
然而,心志,常常都是,生,而后,灭;每一次生,都需要足够的等待,甚至,陷入等不到的绝望。

所以,我们承认,心志,是我们修行最困难的课程之一。
所以,我们需要集中智慧,来看清楚,何以心志有生灭。

先看灭。
最常见的灭的场景,就是日常生活。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日常生活简直就是一个无边的泥沼,千千万万生灵千千万万的心志勃发后,咕嘟冒个泡,攸然寂灭。

中国古老的舜帝传给禹帝的一个遗教: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就是要他每时每刻,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为何?就是因为圣人深知,应对日常,唯有如此,才能不堕入心志生灭无常之困苦。

日常何以如此?
假设心志可以比喻为一头强悍的大象,那么这头大象,其实很容易被一只蚂蚁突然吃掉。而所谓日常,就是一堆蚂蚁。
那一只只蚂蚁,就是我们日常里面密密麻麻堆积的小念头,及其背后的享受,也被人称为“习惯”。

每一只蚂蚁,单独拿出来观赏,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是自然的,无害的,合宜的。
因为,几乎每一只蚂蚁,都是我们过往生命里面,沉积下来的合理而有用的反应。
这些小念头,常常是以联想的形式,勾连在一起,一旦起个头,就绵绵不绝,席卷而来,瞬间肢解吞噬掉,最庞大的大象。
联想,是人类的基本功能:端起一个茶杯喝茶,你会联想到这个杯子该洗洗了,然后联想到某次洗杯子遇到的某某,...不出10秒钟,你就已经从喝茶解渴处,飘飞到了10万里以外了。
人类放弃自己的联想功能,是不可想象的,必然会导致人的行为能力的极大受损。
但是,人类面临的问题是,在生理体制上,承受着西西弗斯的惩罚:我们总是更习惯于生存于过去的习惯中,对于新生的高等能力,则难以构成新的习惯。
过去的习惯,就是过去生命成长过程中,成型的一些有用机制,例如情绪、好恶、性情、兴趣、...
新生的高等能力呢,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心志,新的志向,新的气象,新的领悟,...常常是更高等的精神能力,不然,怎么会被称为人的进步呢?人们修行的指标,不就是要获得这些吗?

人类精神进步的逻辑进程,是一旦新生高等的权能,必须以此权能,驾驭相对其低下的权能,否则,该新生之物,又有何生长的意义呢?
我们生理体制上所承受的西西弗斯的惩罚,就是,我们的日常,当然是过去积累着的权能在起作用,新生的高等权能,要全面驾驭这一地鸡毛,是“新生”之外,更艰苦的一项工作。

如何驾驭?是另一桩深密的智慧事业,此处不谈,先讨论完心志的生灭相状。

表面看,这里有一矛盾:新生的心志,勃发盎然,必然是给人带来美好感受,必然是人所乐享的,何以常常悄然消失?反倒是日常庸凡,是你沉湎最多的场景。
无 它,我们普遍的生理-精神体制,就是一盘沙子。每一粒沙子,就是我们的一个个小小动机与行为。沙子与沙子之间,并没有太强的协同。我们偶尔冒出的心志、领 悟、气象...,就是这盘沙子中,偶尔会出现的金粒。问题就出在,即使这里那里偶尔冒出几颗金粒,并没有太大地影响其他地方的沙粒,仍其为沙粒,仍其为沙 粒的秉性。所以,刚才你可能还奋发要如何如何,现在这会儿你觉得饿了,要弄点好吃的,于是开始盘算吃什么好...这一模式,正是反映了,这一盘沙子,缺乏 整体性。而所谓“时间使人沉沦”,无非就是悲叹于这沙海的浩瀚。

这一实景,看清楚了,答案也就不难得到了: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心志的生发,仅仅是一个开头,更重要的事业,是如何以此心志,倾注到整个沙海,使其,使我,成为一个整体。

心志的灭,还有一个场景,就是受到打击,遭遇挫折。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你的心志,不纯净。

最常见的心志污秽,是成就心。等而下之者,是功心、名心、利心、...就不用谈了。
这里只说成就心。

成就心何以是污秽呢?寻求成就,有何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单纯的逻辑错误。

何谓成就?任何人都能回答此问题,那就是给出一个描述:于我而言,如此如此,即是成就。
所以,成就,只是一个 被人描述 的 结果,而且,还是你未获得的结果。如果你描述的是你已有的,那是更为庸凡不堪的心理现象,此处不论。
那么,一项未来被人描述结果,怎么能够实现为你此刻心志实况呢?

如果你没看懂我上面的诘问,请盯住其中的黑体词汇,多想一想。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逻辑问题,一个类似于2个梨子不等于3个舌头的逻辑问题。
“成就”的两个重点:
未来的结果,不是此刻的实现,而是虚构置着的对象;
被人描述的,不能成立为你主观自我的对象--若果实现,我就是它,我称之为成就?

而心志的要点呢?则是对自我实况的驾驭:你振奋起来了,就是因为你被你的心志驾驭着,在改变整个身心状态。
心志,无法有半点虚置:你沮丧地躺着,高喊一万遍的“起来、起来、起来...”,是心志吗?

成就心,心志,一个虚,一个实,两者风马牛不相及。

如果说,以成就心替代心志,首先只是犯了一个逻辑错误,其后,尚有更严重的后果,是毒害其精神权能,最终,如果不能迷途知返,必堕入成就的彻底空虚。

再说生。

心志,本质上,其实就是自我最高等的部分,对相对其低下部分的驾驭。这一驾驭的权能,就表现为我们平常所谓的心志,或信心,或气象,或意志,...还有其他一些称呼,不胜枚举,都是同一个意思,只是使用它们时,有不同的倾向。

既然是驾驭的权能,何以有生?
这是一个值得奇怪的问题,因为,问:为何一辆汽车会新生一个驾驶室呢?就很奇怪。汽车出厂时,就应该有驾驶室的。
遗憾的是,人类出厂时,并不具备稳定而精良的驾驶室,那需要他在漫漫人生路上,自行装备。没办法,我们的进化目前只到这个地步。
所以,才有“心志之生”这一场景。

生,是相对于灭的。
灭的典型场景,是日常生活,那么它也必然是,生的典型场景。
感谢文化的积累,使得我们每个人的生活环境里面,并不缺乏大量的提示:英雄的故事、伟大的事业、智慧的成就、完美的形象,幸福的生活,...骑着仙鹤上扬州做州府老爷,不也是很常见的提示吗?
所有这些,都提示人们,有必要在除了呼吸、心跳、进食...之外,还想点什么,做点什么,...
于是,人们的种种力量和功能,都得调动起来,运行起来,才能具有有效性。
心志之生,就是在如此嘈杂的背景下,出现的。
而心志如此之生,也就注定了,其灭。

何以故?
佛家讲究因缘,任何心念,都要追溯其因缘,才好看清楚。
如果,我今天看了一场电影,深为感动,因而奋起立志,要如此如此。这就叫因缘,这一因缘决定了,此一心志,是新生的,但本质不是属于自我的。
实际上也是,所有人应该都有如此的经验,就是任何此类攀附向慕因缘的心志,都是注定会灭的,差别只是在于,有人屡灭屡生,有人到了一定年龄,就懒得再生了。

所以,日常生活中新生的心志,都只是一些汽车厂推销员送给你的试用品驾驶室,用不了多久就会要坏的。

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可以慢慢寻找到一个更正当的态度,来解决自己的心志问题。

对于送上门的试用品,倒也不必扭捏拒绝,把自己换到一个旁观的角度,观看自己试用的效果与机制,同时,启用自己的智慧,自制。
这是一个可以说得如此轻巧的策略,难点在于,学会有能力旁观自己,学会有能力自制自己的高等权能。这,都是修行的必修课。

还有一种生的场景。
就是深自思维,纳定心神,唯此必行。作为一个深思熟虑、多番反省之结果的,生。
这就是一般所谓的自制的大体情状。

进入此一开始自觉的阶段的人,还可以分为3个阶段:
需要外部的触动;
不需要外部的触动,但需要内在的触动;
内在的触动也不需要,一转念就可掉头而行。

一般人需要有足够的困苦积累,步步修行,才能走完这三个阶段。
但是,任务仍然没有完成,因为,即使因此因缘而生的心志,仍然可以随意走失。

何以故?
这是由心志的本质所决定的。
所以心志的真相,其实是生生不息的,是无生无灭的。有生的心志,必然有灭。
只不过,足够的修行,能够使得人,最终建立其自己牢固的最高权能,足以真实地驾驭自己的完整身心。
如此,心志,才是于起身转头间,应声而有的。

言有未尽,义有未尽,尽无可尽。

悟,被用来指一个转变,而且是,发生在瞬间的转变。
为什么是发生在瞬间?
因为,所谓悟,就是能够稳居于一个刀锋刃口,这个刃口,就是现在。要稳居于此刃口,需要积累极为深厚的技巧和理解,否则,对于试图攀援者,总是会跌落到刃口的两边,过去与未来。而一旦稳居于其上,那就是于瞬间得以实现。

但是,这种瞬间的转变,并非你所想象、所期望-基于对常态的自己充满厌倦因而期望-的,绝然不同内外环境的突变,而仅仅是一种改良主义的推移和挪动:缓慢而深在地,改良这个现在,它的所有内容,都在这种改良中获得质变。

意识、意念、观念、认识、思想的诸种作用

意识、意念、观念、认识、思想、...凡此诸种,皆限于脑内。那么,凡此诸种,与实在事物,有何作用?
体证此一问题,是修行的一大关键,一大境界,非十年以上孜孜以求的修为,不足以求证。
下面,从平凡日常入手,逐步讨论之。

与大脑内的东西相对应的,是人的行为。
于是,顺理成章的答案就是,凡此诸种,(为简便计,以后统称为意识),的作用,就是导致行为的产生和改变。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外面与表面的看法,何以故?

假设我认可了某一意识,例如:

1,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2,恬憺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3,嫉妒毕竟是一种卑劣下贱的情欲,因此它乃是一种属于恶魔的素质。
4,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5,我必须安静下来。
6,放松、放松、放松、...
7,不能生气,要客观看待他人。
8,对朋友不能太计较。
9,...
...

那么,如何从此一意识出发,而产生何等行为,或者如何改变行为呢?
这样一个内在角度的理解,常常是阙如的。
正因为如此,才有一个重大的命题,知行的问题,令人类有史以来都倍感困难。

所以,上述顺理成章的答案,意义甚微。我们所需要的,是从内部来寻求答案,以求解决自己的根本身心问题。

进一步,我们来看行为。
何谓行为?

我走路上时吃香蕉,把香蕉皮随手扔地上了。
过了五分钟,一个饭后散步的老头不小心踩到我扔地上的香蕉皮上,摔坏了身体。
老头被送进医院后,老头唯一的女儿赶紧请假了来陪父亲。
那个女儿是铁路关键岗位上的,因为她请假,由另一个人替班。
这个替班的人是新手,在工作中发生了点小差错。
这个点小差错。。。导致了。。。一列火车。。。
我就不编下去了。
问题是,我随手扔香蕉皮那个行为,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我扔香蕉皮,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反革命分子的计划,那么,我成功了。
也就是说,那就意味着,我精心地计算了香蕉皮应该扔的位置,和此后一系列精心的推算。。。这些,都属于我的意念、认识、理论、...一一都实现了。
因此,行为,我先尝试性地定义为,一个目的的实现过程。可能没有成功,但是,整个过程,都是被一个目的所驱动的。
但,问题是,我并不是反革命分子!我扔那个香蕉皮,毫无目的。
这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也是我们在绝大多数处境里面的实况,一个冷笑着的事实:我们绝大部分行为,都参杂着极大比重的无目的之水份。特别是,如果你能够看到自己日常最大量的琐碎之细小行为。

比方说,你每天上班,目的很简单,工作嘛。但你肯定同意,8个小时内你全部的行为,都是以工作为目的?还有休息嘛。但你在工作间隙偷闲上网,真的是在休息?...
细细地看下去,只要你的内省逐步具备了足够的时间分辨率,看到自我在细小时间段里面所处的状态,就会赞同我前面的描述。

所以,行为本身,不必然是有目的的,或者换个等价的说法,不必然是有意义的。
所以,即使是从外面来看,由知而有行,此行,也大多数情形下,是盲目的躁动,和无意义的妄为。

再进一步,我们来看目的。
“目的”这一机能,并非人所独有,动物以欲望作为基础,也能够形成目的,从而导致其行为的规划和实施。
人呢,既然是从动物走出来的,当然也保留了这个以欲望为基础来形成目的的机制。
所以,我们日常很大一部分目的,其实,都是来自欲望的进一步加工而成。
同时,人作为精神的动物,进一步发展了超越单纯欲望的目的形成机制,即,精神性的目的,有时候甚至可以是反欲望的,这点其他动物都是绝对做不到的。例如我 们平常称为品德、道德的东西,就是常常需要反欲望的。那么,在品德、道德范畴上形成的目的,就已经是超越了欲望的形成机制。
这样一来,前面我们已经看到,行为的很大一部分,是无目的;然后有目的的行为当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参杂有欲望驱动形成的目的。因此,可以想见,我们的所谓行为,真正能够贯彻我们的思想观念的部分,只占有多么小的比重。

意识、意念、观念、认识、思想的诸种作用.2

目的,固然可以籍由欲望而形成,更可以籍由高等精神而形成。因此,"目的"本身作为一种权能,只是属于行为实现当中的一个环节,你能够建立起一个清晰的目的,并不意味着,你能够清晰辨析这个目的的意义。
反之,目的,是我们的意识得以实现的绝对必要的权能:任何意识,只有在目的的驾驭之下,不管这个目的是事先呈现的,还是事后显现的,才能走向实现。

回到本文的目的,乃是从意识的实在作用这个切口入手,从事于内在的纯洁化,趋臻至无一丝杂念与邪念之境界。

既然是着眼于意识的实在作用,那么就不能从意识的诸种表现入手。正如本文标题所提示的,这里,得把意识、意念、观念、认识、思想、...等等,都视作同一对象,只是,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指称此一对象,为了简化行文,而不得不暂时使用"意识"一词,以扩张的形式,来指称此一对象。
这就是本文的关键之所在。

现在让我们来做点实验,通过实验,可以比较好地理解这些被搞乱了的概念。
假设,你现在入静,尽可能消弭一切动机,只是处于入静,没有任何作为,和预设心理、预设认知,也就是无欲,无识,无知,无为。
然后,这个时候,我们尝试来给你附加这个世间所可能想象得到的各种类型的环境条件。

例1:
你的父母在强迫你做某个你不愿做的事情。
例2:
你现在急需一笔钱,但是又没有。
例3:
你刚收到一个高薪offer。
例4:
你昨天在医院体检发现自己患有某种难治的疾病。
例5:
你一直暗恋的女孩刚来电请你看电影。
例6:
你最喜欢看的NBA球赛正在进行,你最喜欢的球星所在队不知胜负如何。
例7:
明天你最怵的科目就要考试了,而你还没开始复习。
例8:
事关你所在公司极端重要的一个投标明天要做了,你负责的部分还没弄好。
例9:
你最近陷入心理危机,不知道人生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例10:
你今天得交电话费了,不然明天会被停机;

我希望读者此时也能够尝试举例,不断地举例,这种遍历和扫描是非常好的锻炼...
我也继续:
例11:
刚与人讨论政治问题,发生分歧与争论,余愤尚未熄。
例12:
小儿子在哭闹,你得去看护一下了。
例13:
看中了两件款式的衣服,到底买那件呢?
例14:
职业生涯遇到一点问题,现在每天工作也很疲劳,是不是该换一种生活?
例15:
突然想去爬山,想找人喝酒,好些日子没和几个朋友聚了。
例16:
早上起早了,现在困死了。
例17:
想起听过海菲茨拉的一个协奏曲,太好听了,淘宝上有他的一个DG出的CD全集,要不要买回来呢?
例18:
。。。
剩下的,交给各位自己来做吧。

我的提问是,任何这样一个环境条件,现在加到此刻入静空白的你身上,你会如何反应?你要如何做?

大家日常的反应,汇总起来,无非就是本文开头所列举的:
1,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2,恬憺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
3,嫉妒毕竟是一种卑劣下贱的情欲,因此它乃是一种属于恶魔的素质。
4,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5,我必须安静下来。
6,放松、放松、放松、...
7,不能生气,要客观看待他人。
8,对朋友不能太计较。
9,...
...
这样,我们经过一个循环,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意识与实在的作用问题。
在这个循环过程中,可以看到,所有这些不管是问题还是答案,如果都收集在一起,要对它们进行分类的话,最自然,也很本质的分类方法,就是抽象的程度:从"脚跟前有滩污水,得跨大步迈过去"这样最具体层面的意念,到"人生需要追求有意义"这样抽象到说不出所以然的观念,唯一可以对它们进行一致分类的,就是抽象程度。

意识、意念、观念、认识、思想的诸种作用.3

但是,抽象,是一个太过缺乏内涵的概念,也就是说,抽象,可以稀奇古怪地来,这个概念,本身没有任何有效性制约,也就是,你叫我抽象,但并不能告诉我,抽象总是有效的。也就是说,我常常进行抽象,但,看不出有什么意义,也就是得不到什么有效性。
例如(全是假想的情形,不保证具体细节的正确性和可能性):
1,今天一个同事冒犯了我,我很生气,你告诉我,做人要看开点,不要跟人计较。但是,看开点,不计较,都太抽象,我也知道那样子,但,就是没法做到,也就是说,你告诉我怎样怎样,我做不到,就是无效啊!
2,今天我生病了,你告诉我,人必须阴阳调和,得精神内守,得气血畅通云云。。。但是,你说的这些太抽象了,我还是不知道怎样让我的病,给好了。还是无效。还不如,你给我几粒药片,我呼啦一下吃了,就好了,多好啊!多有效啊!
3,今天遇到的这个问题好困难啊!你告诉我,要我安静下来,所谓静而生慧。就能够更好地解决问题。但是,怎么安静啊?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到啊!太抽象了,无效!
4,今天我总算收集到几乎全部的关于南京保卫战的资料,看来看去,发现这个事情真是复杂啊,到底是不是有人下令屠城了呢?没找到这个指令啊!那就是不是可以怀疑,有屠城这回事吗?你说要去分析日本从天皇到大臣到将军的主观心理与意志,相关史料很少啊,怎样去分析呢?你说原本善良的日本人民有军国主义狂热,有天皇崇拜,怎么证明呢?有点抽象哦!
5,我不由自主地嫉妒一个朋友,尽管是我很好的朋友,我知道这样不好,怎么办呢?我也知道嫉妒"是一种卑劣下贱的情欲,因此它乃是一种属于恶魔的素质。"问题是,我怎样才能不嫉妒呢?太抽象的不要听啊,因为我都知道,听了也没有用的。
6,修行?我明白的,一定要脚踏实地地去做,那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我还是有时候,有点迷茫,不知道如何得到终极答案。一切已有的答案,我都会说,但,还是不知道答案。无效。
7,。。。。
请各位自行观看,此世间无数此等情境。

要进一步让抽象这个概念更加有实际意义,我就简单地先提出,有效的抽象,和无效的抽象,这样一对范畴。
有了这样一对基本范畴,就可以对意识、意念、观念、认识、思想...这一系列行为,进行初步的判别和分析。

意识、意念、观念、认识、思想的诸种作用.4

接下来是讨论{有效性}。

可能,我得在这里先更为详细地讨论,何谓抽象,然后再来讨论抽象的有效性如何达致的问题。

我所谓的抽象,是泛指任何人类对于一种具体对象更好的把握的方式。
这句话说得非常模糊,但是给出了一对相对范畴:具体,抽象。
之所以说是相对范畴,意思就是,任何一个对象,只要设定其是具体的,那么就存在一个相对而言为抽象的形态;同时,若又设定其为抽象的,那么也存在一个相对而言为具体的形态。
例:
一张纸,相对其为抽象的形态,可以是书写载体;相对其为具体的形态,可以是柔软耐划的细细的毛线一样的东西交织而成的东西。

因此,可以知道,人类的认知扩展,完全就是依靠抽象这一认知权能:我们从最直接的感知开始,经由抽象,而获得除了最直接粗朴的感知之外的一切认知、知识、意识、观念、思想、。。。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此一进程。

继续举例说明以上论述。
让我们尝试从最粗朴的感知开始。

【例1】
身上某个地方疼。
这是生理的自我保护,告知该地方可能受到伤害,提请主人注意到。
注意到之后呢,主人会采取措施,加以反应。
这个时候,采取什么反应,就会有很多的选择,分别表达了主人的认知性反应的程度,或者换用我的概念,就是抽象的不同层面与方面。
1,试图减弱疼感的行为,例如避让、揉捏、摩擦、...,这一类基本属于动物就已经具备的经验积累,其中所具有的抽象程序,尽管还缺乏很好的研究,但是,基本可以肯定,是存在,而且必要,而且其有效性,是受到严重的制约的,因为,缺乏进一步的知识的指导,这一类减轻疼感的行为,有效性受到极大的局限。
2,情绪反应。这也是脊椎动物既已经建立起来的机制,这样一个机制大体看起来,是一种行为增强机制,但这里所谓的增强,并不具有知识性的选择意义,就是说,这种增强,是否有利于问题的解决,这个判断,是不包含在情绪机制里面的。所以,疼感带来的情绪反应,例如不耐烦、激发并加强对疼感的忍受性、不愉快、...都会比较强地影响其行为反应。

上述两种选择,属于脊椎动物大体上都有的反应,人类则更进一步发展了更多的选择。

3,因果律的抽象概念:这个疼感来自哪里?因何而疼?怎么会疼呢?这是很多人的第一反应。这个反应,就表达了其使用了因果律的抽象能力:疼这个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显然,这个抽象导致人处理疼这个事件的能力得到增强:如果发现可能是被虫子咬的,那就赶紧看还有没有其他虫子将要制造更多的疼的事件;如果发现是被硬东西撞的,就得小心自己的动作;如果发现是身体内部的疼,就得需要更多的知识,或者求医。
4,高阶情绪的抽象概念。所谓高阶情绪,比较典型或极端的,大量存在于所谓艺术当中,表现形式,可以是诗歌,可以说图画,可以是音乐。当一个人遭受巨疼,或者长期的疼感,就有可能陷入一种长期稳定的情绪之中,表现为诗歌里面的哀婉,音乐里面的忧愁,图画里面的灰暗之类。这也是一种抽象的形式,人类籍由这种情绪的抽象,使得情绪获得更强大的控制力,使得人的日常行为整体受到重构。
一般人是认识不到这个实况的,而只是把情绪理解为短时间内的情态,把长期性的情态归结为心理状态。实际上,这种长期性的心理状态,正是一种高阶抽象的情绪。举凡世间的心理问题,大多都是因为受到某种高阶抽象的情绪的强力控制所致。

意识、意念、观念、认识、思想的诸种作用.5

对上面这个例子的说明,没有充分展开,下面的例子,尽量多番展开一些。

【例2】
嫉妒。
感谢guew给出了一个非常详尽的例子,并能够坦然地叙说出来,我相信,他表现出了如此的勇气,就已经解决了大半的问题。
一个人群,共享某个价值标准,例如,一个班级里面,成绩,就是一个绝大部分同学所共享的价值标准。
在一个人群里面形成一个共享的价值标准,显然,(其实,每一个显然里面,都有深刻的问题,就看你抓不抓得着,呵呵。)是群体协同行为的必要条件。把成绩公布出来,效果就是,大家都追逐成绩,而导致群体的进步。
所以,这个嫉妒,只是一个被利用了的机制,用于促使形成群体的内部竞争态势。
但,这种内部竞争态势,又必须保持一定的均衡,以免发生恶性竞争,例如,排名老二的同学临考前给排名老大的同学下泻药之类的。。。这就要求,这个群体必须得到进一步的,关于维系群体稳定的抽象观念:友谊。
友谊这个观念,还是从个人之间的交际的角度提出来的,如果从个人自我的角度呢,就叫:胸怀。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品德,其实是群体保持正常态势,所必需的,是群体为每个个体所准备的。除非我们离开这个群体,否则,我们必须遵循这些品德,否则,就会受到教育的斥责和舆论的谴责。
而所有这些品德呢,都来自抽象,来自最早的道德家们,基于对人际关系的理解,而做的抽象。然后他们把这些抽象结果观念化,放进传统的教材,让小孩子们从小学习和接受。
一切的宗教,以及儒学,都是这些道德家们,极宏大的例子。

所以,人之所以为人,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在群体里面,构筑了大量的抽象观念,籍由对青少年的教育,籍由社会环境的约束,使得人群中的个体,在面临问题时,得以有符合群体利益的反应。
这一类抽象观念,被称为品德也好,称为个人修养也好,都是人群共同认可的价值观。对于一个受到基本教养的人,当他处于一个群体环境中,生发出诸如嫉妒这类原始反应时,紧接着的,必然是这一类抽象观念,得以对自己进行制约和规范,否则,在一个群体中,一个违逆群体统一规则的人,一般都会陷入恐慌和无所适从。

现在的问题是,品德教育也好,修养教育也好,其效用是有限度的,常常是仅限于人际,而要达到个体内在的层面,常常很困难。
例如,当你发现自己生发了嫉妒之心,你当下的反应,一般就是认可,嫉妒要不得。因此,你肯定会极力让这种嫉妒的心理,不在任何行为当中表现出来,而仅仅闪烁于内心。
也就是说,一般人所谓的品德也好,个人修养也好,常常只是体现在与人交往的行为层面,而在其内心层面,则并未有足够的效果,也就是,其内心,还是会有各种心理反应:还是嫉妒,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这里,就开始涉及到了抽象的有效性问题。

平常所谓的这一类品德、修养,其有效性的程度,其实是源自这一类抽象本身的缺陷:这些观念的设计者,更多地是从人群的角度,来设计这些观念的合理性,而不是更深地基于人性自我内在的角度的合理性。
比方说,培根随笔:论嫉妒,就是站在人群利益的角度,以预设的价值观来向你阐述嫉妒之恶。
再比方说,我们从小所受到的品德教育、个人修养教育,绝大多数的说理出发点,都是源自基于人群利益而预设的价值观。
这样一个状态,是不得已的。
因为,大多数人,其心智并不足以健全到对自我的足够尊严强度,对自我的足够完备的敏感性,使得其更加适宜于,从人际或人群的角度,予以教化。
所以,庄子说,古之学者为己,这实际上从正反两面,说明了这一点:广大的受教化者,最好是从群体的利益出发予以教育;少数的健全者,所谓学者,则必须基于自我,来获得个人修养。

基本上,面对大众的,西方传统的,主要的说教、品德、个人修养之类的思想、观念,都是以基于群体角度的教育,予以说明的。
但在东方的传统里面,针对个人的,自我的修行,则其第一步,就是要求你回到自我,回到本心。
何以故?
因为,回到自我,是比基于群体,更高一层的抽象。

思维的诸种疾病

思维,是人的基本生理功能,和其他生理功能一样,人的思维也是会患病的。只不过,这个思维所患的病,不是CT核磁等所能够检查到的,而只能通过观察者的理解和诊断。
观察者的理解,一般并不需要见到本人,而只需要通过患者的文字或话语或其他思维可能的产物。
这里马上面临一个问题,谁有资格来做这个诊断?

要对这个问题给出一个客观现象学的答案,就只有先给出之所以会提出这个问题的背景。
这个背景就是理解的分歧。
对于理解的分歧,迄今解决得最好的领域是自然科学,因为自然科学是以定量为基础的,基于数量上的验证,就可以消除一切分歧。
那么除此之外的其他人类理解之域呢?
没有答案。
唯一可以提供的说明就是:大家各自理解,有认同的,有不认同的,有通过一定的讨论可以认同的,有讨论到死都不可能认同的,就这样好了,知所止,就无需为个人的观点是否被理解而操心了。

先列举并分析一些典型病症,到最后,再看能否给出一个结构上的阐述。
++++++

从简单的说起。
1,常有人做如此系列发问:
人都是要死的,死了之后啥都没有了,(反面是但其实是相同性质的思维:死了之后还可能有灵魂或转世,总之是得存点什么。)那么我们活着还折腾些个没有现实效果的东东干啥?
纵然有些东东对于人类是有意义的,但是地球肯定要毁灭,或者,宇宙都是有生必将有灭的,我们为人类而做的任何东东,又有何意义?
据说宇宙有一个大爆炸的开头,那么在那个开头之前或之外,又有什么?

2,哲学企图症

我的世界观

所谓世界观,可以有多个等价的说法:
-我整个生存的基本态势;
-我在这里的全部意义;
-可以说得出口的,对一个抽象物体的描述。

这个抽象物体是籍由两个抽象步骤而获得的:
(1)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东西都放进这个抽象物体;
(2)把你的上述动作(1)及其所包含的全部“知道”也都放进这个抽象物体。
然后,如果你试图用语言描述这个抽象物体,所说的就是世界观;我所能说的,就是我的世界观。

这个抽象物体,既然首先由我所知道的一切东西组成,那么我就得首先说明“我所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所知道”可以有各种不同程度,但总的原则是,被知道的对象进入我的行为空间。这样,“我所知道”的各种不同程度,就对应着该对象在我的行为空间中所处的位置。

行为空间是一庞大的概念,不过可以籍由典型的例子,来予以说明。

“我听说甲有一个断言乙。”
这样“断言乙”就进入了我的行为空间。因为,首先“甲”已经占据了我的行为空间某一个明确的位置,也就是,我已经对甲有了一个明确的判断;然后相应的,就可以对甲的断言乙,有一个相应的明确判断,从而使得断言乙,在我的行为空间也获得相应的位置。

“我把茶杯斟满了水。”
尽管这只是一个描述,但是,也潜在的包含了一些可明确出来的断言,例如,“水能够被倒出来”、“茶杯能够容纳一定量的水”、...诸如此类。所有这些,都直接属于我的行为,并且在我的行为实现当中,被描述。

正是在这样一个涵义上,“我所知道的一切东西”都进入了我的行为空间,并组成这个抽象物的第一部分。

这样组成的抽象物是个啥东西?如果仅仅只是一个集合体,并没有多大意义,重要的是,我们还得有第二个步骤,核心的步骤:把"自我"也扔到那个抽象物当中去,让自我成为所有这一切物品的主体,某种意义上,任何一个东西,只有成为“我的”1,才是有意义的。换一个说法就是,自我的驱动。
自我的驱动,首先是世界观之所以成立的前提。
我们为什么要有世界观?世界观对我们来说,具有什么效用?...所有这些最基本的问题,都只能归结到自我的驱动,才能获得解释。

所谓自我的驱动,在不同的场景,或者不同的环节里,还有一些不同的称呼,例如,意志,自觉,价值观,...
究其实,所有这些五花八门的概念,都是属于自我的驱动这同一个范畴。

自我的驱动,首先是由价值观支配的。
这第一个条件,就排除了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由欲望习性所驱动的部分。

  1. 1. 我的空间,所以我能运动;我的时间,所以我存在于其间;我的物理世界,所以我能窥探于其中细节;...

1,范围。
两性之间的爱情在中文里没有特别专门的词,所以得需要先指定一下,这里的爱,暂时特指两性之间的爱情,需要扩张内涵的时候,再声明。

2,起源。
作为一种鲜明的情感,爱是人类极度精神化的行为。
精神化,是人类特有的一个现象,也是人之所以为人最为核心的部分。其一般的程序是,一种行为,如果对于人类具有重大的意义,这种意义对于整个种群是不言而喻的,而所谓的不言而喻,则是体现在生存、对环境的适应、对环境的扩张等方面,那么在进化的步骤上,首先是赋予该行为以明确的情感模式,也就是情绪的发生模式;然后上升到意志的层面,进一步赋予该行为以美感。如此精神化之后的该种行为,就演变为能够面对更为宏观与深刻的人类历史的精神实体。

上面的描述引入了诸多的概念,需要进一步予以阐释,不过,我仍然在叙述爱的演化进程中,对这些概念进行具体的阐释。

作为一种行为的爱,其进化意义上最初的形式,就是性行为。性行为对于有性繁殖动物而言,具有极端重要的意义,因而,性行为成为在基因层面就得到了规定的自动程序,尽管我们还不知道在基因层面是如何约定行为的。

人类,首先是作为一种动物,继承了对于性行为不言而喻的重要性的认可,这种认可体现在诸多的生理体制上,诸如性欲、性冲动、性能力、性偏好等等。
性欲、性冲动、性能力属于生理体制的内容,容易理解,何以性偏好也是属于生理体制呢?所谓性偏好,就是指选择性伴侣时,对于生理条件的偏好,一般常见的男女情爱里头的所谓眼缘,就是以性偏好为基础的。这种偏好在一般人看来,会自以为是基于美感,其实不然,生理条件的美感,不同于我在后面将要专门讨论的爱情中精神化了的审美,而更主要的是用以体现进化约束,即,什么样的外部生理特征,是得到赞许的。
这个标准的建立,具有明显的群体特征,也就是,整个人群呈现惊人的一致性,而不是分散化的多样性:美女和帅哥,对于一个人群而言,具有相当程度的一致标准。一般而言,这种情况并非常见:对一个人群,某些人眼中的美女标准,是另外一些人的丑女标准。所以,时尚杂志对于自己的销量可以很有把握。
正因为这个标准具有鲜明的群体特征,所以才能体现其进化约束的本质:我们未必是期望自己的子女向这一个标准趋同,人群也未必以此标准作为进化的选择压力,但是,这个标准得到普遍赞许,就意味着一种生理层面的进化约束。

但是,人,终究不仅仅是动物,纯粹作为一个现象来看,人类发展出了精神的能力,而这种精神的能力反过来深刻作用于既有的生理体制。
这一精神的演进过程,其生长的起点,是情绪。

情绪,作为行为的效能反馈机制,高等动物已经具备此一能力,人类则大大增强了此一能力,这一事实的背景是,人类之所以能获得生态优势,正是因为籍由行为能力的极大增强,而行为能力的增强,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某种单纯体能的增强,而是在行为之预见性环节上的诸种要素之增强,例如,作为行为效能反馈要素的情绪,作为行为效能扩张要素的认知,都能使得行为具备预见性。

那么,人类是如何增强情绪机制的呢?扩张情绪的发生模式,也就是情感。
对于高等动物而言,情绪的发生,还只是遵循一些简单的模式,诸如奖赏、刺激、挫折等。这些模式的效能一般而言均具有比较短的时效,人类扩张情绪的发生模式的一个重要趋向,就是使其具有更为长期的、可预见的时效。

3,情绪。
在常识的范畴里,情绪可以被分为正面情绪与负面情绪两类。这个分类说明了,我们习惯于从效果的角度来认识情绪。那么,出效果,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所谓情绪,必然是作用于行为的,体现到行为的有效性上,我们才可以指认其为情绪,否则,一个单纯的信息被认知,一则回忆被检索,一个逻辑思维被走通,等等,都不足以构成情绪。
所以,我们可以从现象的角度,定义情绪为我们行为的一个反馈环节。

4,情感。
5,意志。
6,美感。
7,爱情。
8,普遍的爱与慈悲。

略说“易”

整个宇宙,巨细无遗,其本义为何?
为易。
这个“易”,就是《易经》的“易”,那个同时蕴含多个涵义的“易”。

变易

先说它的第一个义,变。
变,改变,对现状的否定与变易。这里所谓的否定,不是指排中律里面的那个否定,排中律的否定是初等逻辑里面的否定。这里所谓的否定,就是指对此刻状况的改变,自觉的改变,而不是被动的流变。注意,这里自觉与被动之差别,是最为核心的涵义。

人生常常被分做两端:自我与世界,内部与外部。
感知、意念、认知、思维、意识、观念、思想、意志、理论、概念、意象...凡此一切,皆被纳入自我,凡此一切,其唯一意义,就在于改变自我的效用。若如此,我们把凡此一切,归纳总成为,修行。
因此,凡此一切,若不能落在实处,即是虚妄。而落在实处,即是变易自我气质,直至生命本体。
这是一个彻底解决了一切价值观疑难的答案,真善美的终极答案,也含于其中。

知识、操作、观察、测量、行为、实验、技术、建造、生产、科学、组织...凡此一切,皆被纳入世界,凡此一切,其唯一意义,就在于改变世界的效用。若如此,我们把凡此一切,归纳总成为,作为。
而作为之实现者,自我也。因此,凡此一切,若不能遵行自我修行之道,即是妄作。而遵行自我修行之道,即是不动则为默存,一动则必发乎内在根源。
这是一个彻底解决了人类行为困惑的答案,真善美的终极答案,亦含于其中。

上面的断言,可以有很多重要推论,大体例举一些。

1,科学的目的不是追求真理,而是获得效用。科学的唯一判别条件,就是效用,而不是什么可证伪可重复之类的。

真理,本就是一个虚假的词汇。实在,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那么,已有了实在,我们还需要额外的真理吗?纯属多余。
有人说,真理是对实在的叙述。问题是,谁来叙述?如何叙述?
谁来叙述?只有人,这个世界只有人,才能进行叙述和作为听众。而人的本义,就是变易自己,而成就新的实现,其如何能够叙述出一个彻底已知的实在呢?
如何叙述?才足以称为是整个实在的完整对应物?进行描述,还是揭示因果?逻辑上,这都是根本没有止境的推求过程。

效用,就是我们整理出自己的所谓科学的唯一理由,无论是在知识的层面,还是在思维的层面,创造出一个所谓科学的领域,以便推进我们进一步的效用。
这就为什么我要说中医这一类古典思维与实践的成就,同样属于科学的范畴;而人对于自我的修行与自我的知识,也自然属于科学的范畴,只要我们尊重效用。

参见:科学的必要条件是可证伪与可重复吗?

2,修行何以于人是必须的,只要是人。
我在《意识、意念、观念、认识、思想的诸种作用》一文中,尝试讨论人之所谓自我的本义,把人之所谓自我的种种内容物,纳入效用的评价,并从效用本身,阐述真善美价值观的自然属性,而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人为选择与规范。
要而言之,人之所谓自我的种种内容,唯有被纳入修行的范畴,才是人应该的意义,否则,其人必然是后退堕入机械宇宙,从而全然废弃了其本来具有的意义。

3,价值观的问题。
何谓价值观的问题?就是如何选择的问题。
选择,是我们几乎在任一场景中,都必须面临的。每一个选择背后,都是一个价值观问题。
我们所赖以进行选择的标准是什么?
有多种典型的答案:
(1)-某个利益;
(2)-某个目标;
(3)-通行的选择;
(4)-自然之道。
表面看起来,这里面(4)是最理想的,因为那样就解决了价值观选择的学理问题。但也有很多人不认同这点,因为他们认为,选择就是选择,自然也好,宇宙也好,是中性的,不可能给人规定答案。
确实,往往宣称遵循自然之道或上帝法则的人,都是智识偏狭的人。在宗教人士当中,这种类型的人大量存在。
但是,即使是不预设任何立场,纯粹站在客观的立场,我还是可以得到一个断言:如果一个人声称在任何一个场景中,都能够找到其价值判断的自然根据,并予以理性阐述,那么,他/她必需籍由个人体证,根之于实在体现,而得到其结论。而如果只是一个信念,或者观念,或者思想,或者逻辑,那都是不可靠的。

所以你看,尽管我在前面已经声称,易,作为整个宇宙的本义,已经足以回答价值观的问题,但是,我并没有给予足够的解说,因为,终极的答案,需要经由结合每个人自己的体验,来逐步得到验证和认知。
而我所能做的,仅止于如此宣称而已。

简易

易的第二个义,简易。
当我们谈论“简易”和“复杂”时,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不是指事物的本性,而只是在谈论我们自己的能力:事物本身无所谓简易与复杂,只是当我们的能力足以使得自己形成一个清晰的认知图像,就称呼对象为简易;而当我们的能力不足以形成清晰的认知图像时,则不得不称呼对象为复杂。

这是一个令人尴尬,但却是事关重大的事实。
例如,乘法和加法,是我们能力范畴当中,非常简单的动作;然后由乘法与加法,组织出一个线性空间,同样是非常简单透彻的对象;然后,我们尝试用线性空间作为基本工具来逼近尽可能多的真实世界对象。
最后,凡是能足够被线性空间逼近的对象,我们称之为简单的;凡是不能良好逼近的,我们不得不称之为复杂的。
类似的,我们还用各种群来作为工具,描述物理对象,并从中获得简单与复杂的感受。
实际上,这都只是与我们的认知有关,而与真实世界本身无关。

那么真实世界本身又如何呢?对于任何一个真实对象,既然无所谓简单与复杂,那么,它就是简单的,为易。
无所谓简单与复杂,是因为这只是自己的相对局限;它就是简单的,是因为世界具有可知的本性。
一个事物只要是可知的,那就是可以予人以清晰图景的,那就是简单的,为易。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整个世界,为易。

不易

易的第三个义,不易。
不易,就是告诉你,这个世界具有确定的本质,而不至于永远令你无从捉摸。
这是我们必须设定的最基本的前提,没有这个前提,我们这些人就变得毫无意义。

佛家所谓“空”,一定程度上约略等于道家所谓“无”,当然,一定程度之后,就有差异了。

空,是佛家对于世界的基本看法,但,正是在这个基本看法上,绝大多数人总是逡巡难入,得不到正确的理解,或者说,体悟。在这个意义上,佛家所谓的修行,何尝不是一个试图正确领悟“空”之涵义的进程呢?

这样一个局势,根本上决定了,如果试图用一篇文字,即可令读者了知“空”的涵义,是徒劳的。但是,文字,总是有用的舟筏,如果使用得当。

一般而言,空,被佛家用来表达一种否定态度,对人类几乎所有常见心思的直接与断然的否定:你此刻如此这般感受与思维,是虚幻空无,毫无意义;有,或没有;发生了或没有发生,毫无差别。

上面这个结论当中,包括了三个需要讨论的问题:
1,“几乎所有常见心思”,那么,有什么样的人类精神活动,可以不包括其中呢?
2,否定的对象,仅限于人类的“感受与思维”?
3,毫无差别,是针对什么而言?或者说,这一个虚空是否存在其对立的实在?

倒过来讨论。
3,对一个东西的否定,内蕴着对另一个东西的肯定,否则,这个否定如何成立呢?虚幻也好,无意义也好,内蕴的肯定就是,肯定一种实在,肯定一种意义,而佛家给出否定的目的,正是希望你因此而获得那个被肯定的东西,所谓“”或“”,正是用来描述那个获得肯定的状态。

2,是的,否定的对象,仅仅限于我们人类所生成的种种感受与思维,其中的绝大部分。剩下的,则是:

1,我们人类可以展现正道的部分,不包括于其中。

这三个问题,其实正是佛家的全部要旨之所在:佛家四諦,苦、集、灭、道。
我们每日每时每刻的感受与思维,其绝大部分,都是属于这个苦,这个集。不要以为你现在很安逸,很闲适,就不是苦,其实,正是苦的酝酿阶段,因为,飘摇于物,沉浮于外的心灵,恰好是在撒下苦的种子。
因此,要灭,也就是把它们都否定掉。
然后,可以剩下的,你可以安居的,需要肯定的,只能是八正道: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所以简要而言,空,就是否定人生的苦之集,肯定自我的正道。

但,真正困难的问题在于,如何体认到人生的苦之集,如何证悟到自我的正道。

人生的苦之集,与其说是一种基于常识的评论,不如说是一种基于可能性的相对评论:如果你可以做到更好,那么你现在就是苦;如果你无力做到更好,那么你常见的选择就是,认贼作父。

认贼作父,是如此的常见,以至于很少有人能够体认到,自己所处的这一境地,是何等的惨烈。因为,当我们声称,“人生,...,就是这样的。”基本上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永远丧失了一个自我超越的可能性,那唯一的可能性。

菩萨

菩萨,存在吗?
当然存在。

那么菩萨是一个什么模样?
没什么模样,并且,也绝对不是你在寺庙或者图画里面所看到的那种模样。菩萨不是人,也不是拟人,或超人,根本就是,没什么模样。

那么菩萨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要肯定这个世界存在最高等的力量,决定了事物最深在的发展,那么,你就只好把那种力量,约定为菩萨,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叫什么,无所谓;像什么,就不必了,重要的是,承认那样一种力量的存在。而这,正是我们人类得以继续在此苍凉宇宙奋斗的根本信心之所在。

菩萨,与我们每个人,同在。

表述是理性的一个必要环节

很多人困惑于语言,因为他们认为语言这个工具本身不够精确,不足以承担交流的职责。
其实,他们是把真相看倒了。
当一个人感觉自己的语言表达开始模糊,而不足以传达自己的精准意思的时候,那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表达已经逼近他的理解的边界,说白点,就是只是因为他的理解本来不够精细,才导致他的表达无法精准。
所以,凡是遭遇语言表达困惑场合,其实是说明他自己的理解已经到此为止了,而无关于语言这个工具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语言,实质上是理性的一个必要环节,或者更广泛地说,是我们认知的一个必要环节。这个环节的功能,就是诚实反映我们对于事物的理解。当你的语言开始模糊,那就是反映,你的理解开始模糊。

由此我们可以澄清很多似是而非的命题,可以洞察很多似是而非的现象。

Quote:
由 Lee 在 Wed Dec 17, 2008 1:20 am
若因困惑而语言表达模糊,yijun此论是也。且此论一把扯下了惯用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类的遮羞布和挡箭牌,确立必需的严谨和精准,于真正治学善莫大焉。
当然也有另外的情况,徐梵澄《老子臆解.道经21》言:“道,非可以直言者也。道故存于言,然尽天下之言,不足以言道。唯可于宇宙万象中,心得其至精至信者,于窈冥恍惚中,竟亦无可直指。然非无有其物也。曰‘自今及古,其名不去’。道故常在,而推至往古,所说亦唯其名。”

lee所言极是。
道理道理,理(理性)是属于理解的范畴,道则已超越于理解的范畴。我们由理而可入道,道者,由理解而进入体证的范畴。
体 证,是人的一种最特别的认知情态,甚至已经不止是认知情态,而迈入一种生存情态。正因此,道不可言,所能言者非道,为什么这么说呢?其实本来就是这么回 事,最简单,我说一个词,“桌子”,这个词就等于我现在倚附着的这个东西?显然不是,我再怎么详尽描述,都仍其为,词是词,物是物。
而道,则甚于此,是人的精神实在化形式,用董说在《西游补》里面所做的形象描述,叫“琢空而现”,陆机在文赋里面也描述过这种情态。
顺便推荐一下写《西游补》的董说,是个明清之际的天才,不到20岁写的《西游补》,很悟些道理,更是充溢才情。
另 外,道之此一属性,常被人纳入神秘主义之范畴,而遭人诟病。其实是误解,因为,道这个东西,在汉语的指称下,本身就是一个最高抽象实在物,是人可籍由自身 实践而体证之实在物,如果以现代科学的标准来要求,有人会说,既然是实在物,那么可有什么消息,来自道而被我们测量到呢?这一质疑很好回答,简单的不说, 凡是复杂深奥之事物,皆是道之用,可从中探得消息。
不过这种说法,还是会遭到反对,认为把全部的未知都归结为一个未知的总体,并没有增加新知。其 实不然,我们认定一种存在,并从各种情景中去感知其属性,更重要的是,这种感知能影响,甚至逐渐主导作为认知主体的自我,使得这个自我具有凛乎异常的感知 与权能,这就是道的体证,这就是精神的实在化。
如果单纯从外部来描述,有人称之为神秘经验,但若是从经验感受者来描述,就无神秘可言了。这是很简单的一个认知法则。
最后感概一句,我们在这里讨论一万年的道理,如果不能带来每日至少1小时的入静,那也还是触摸不了道。

说“悟”

悟,是用来与什么相对的呢?
最起码的,是记忆,记住什么了,似乎远不是悟。其实也不然,悟,是建立在记忆的基础之上的,下面再说。
然后,是理解,理解什么了,常常也是远离悟。这就有意思了,为什么理解还不是悟?

我们再来看,悟,常常用于哪些地方?
悟,最常见的用法,是“悟道”,比方说,释迦牟尼悟道,禅宗某祖悟道,等等。所有这些用法里面,似乎都暗示,悟,是一个短时间内发生的事件。正因为有这么一个暗示,才导致有顿教渐教这一类分歧与讨论。

其实,所有这些,都只是表面现象。真相在于,何谓“道”?

道,其实非常简易明了,就是实质,就是任何事物的实质本身。
我们所谓求道,获道,其实都是绕弯子的说法,都是表达了一种尴尬:我们有掌握事物之实质的意志,却常常缺乏掌握事物之实质的力量。
这个掌握,就是指,你能够按照你的意志,来改变它。

因此,所谓悟道,就好理解了:你能够抓到事物的实质,标准是,能够因之而改变什么了。这就是悟道最直接的涵义。
因此,所谓悟,就是你有了那种“抓住”的触感。
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

于是,一切的表面牴牾,都合乎自然了:我们抓住它,确实发生在一个短时间内,但是,为了抓住它,我们将要付出多少努力呢?

那么,为什么“理解”,常常远离“悟”呢?
我们所理解的,总是道理,总是你的认知范围里的一系列要素,被你组织为一个合乎理性与逻辑的全景结构,从而不再有孤立的现象和要素,从而能够令你消弭疑惑。
但,这仅仅只是消弭你的所谓疑惑,距离你改变事物,例如,改变你自己,还差得很远。
为什么呢?
因为,所谓“你”,绝对不仅仅只是由一些认知、思维构成。构成你的,还包括情态、意志、心理、生理、精神、...要列举的话,是没有尽头的一串词汇。
所以,单单只是改变思维里面的一些疑惑状态,距离“你”的改变,很远。

那么,何谓“你”的改变?
自我的改变,是改变一切事物的起点与终点。

如果,我们的意志是,要改变某一外部世界的事物,首先,我们需要发展自我的智能,才能恰当认知,获知改变该事物所需要的条件,然后,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必须获知这一改变,对于自我的意义,也就是那最初之意志的合法性,需要予以重审,使得这一改变,不悖逆我们的根本利益。而这一重审,同样需要意志与理性的力量,同样基于对自我的改变。
所以,这是一个从自我的改变开始,结束于自我的改变的过程。

如果,我们的意志是,要改变自我,或者它人,更加是落在了自我的改变之上。

所以,按照此义度,我们千万不要随意使用“悟”这个字,它是自明的:天正在下雨,我为什么还要说,天在下雨,呢?

会有人说,如此一番言论,是神秘主义的。
不然,我之所以能够说出如此一番言论,并还能继续说下去,那就不是神秘主义的。所谓神秘主义,是用言词拒绝说明只剩下言词的东西;而只要是能够落实到实质事物的,不管是被言说,还是不被言说,就不是神秘主义的。

身与心的关系

身与心,身体与心灵,生命与精神,不管用什么词汇,这两者的关系,一直是古往今来最热议的问题之一。
最经典的一个议论场景,是佛道之间的相互评论:佛家说道家整天炼丹修气,心里却晦暗如故,道家说佛家整天心壳子里打滚,身疲心必弱。
最现代的一个议论场景,是现代医学心理学的论题,心身医学因之而得以成立。

其实,关键的问题是,身与心的关联,是分层次分等级的,大家所争论的对象,是处于不同层次与不同等级的,不认识清楚这个等级制,是无法看清楚身心之真实关系的。

身心关系是分层级的。
第一个层级,就是现代身心医学所研究的那些现象,例如,

--吸毒对于人格的影响,诸如情感冷漠,意志失能,正常情态下的欣快感减弱等等;
--心理疾病向精神疾病的转化,例如长期心理抑郁导致精神抑郁症;
--心理疾病提高恶性疾病的易发性,例如肿瘤、心脏病等等;
--安慰剂效应的机理,不管是对于神经官能性疾病还是对于其他脏器实质性疾病,安慰剂效应都是广泛存在的;
--针灸、气功等传统疗法的疗效机理,只要疗效是客观存在的,其机理就很令现代医学研究为难;
--神经-免疫-脏器系统的研究,是现代生物学或医学试图研究身心医学的一个切入口,但进展并不大;
。。。

这个层次的身心关系,对于每个人都是现实地存在着的,只是对于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并不需要意识到这些。例如,只要你吸毒,你就会出现情感人格变异,这是必然的结果,不以你事先的意志为转移的,但是,只要你不去吸毒,那种残酷的人格变异,你就大可不必担心会遭遇到。

这个层次可以说是人类精神的最底层,也就是直接与生理物质层相接触的那一层。因此如果在这个层次上进行非常态的扰动,首先是会产生直接的生理后果,再则是扰动精神的底层形式,而于精神的高等作为无直接关联。
所谓在这个层次上进行非常态的扰动,一般有两个途径:
物质的途径:服用药物或其它摄入品;
心理的途径:心理治疗或心理恶化。
每个途径又分别为两个方向的扰动:正向的与负向的。
正向的物质途径,例如服用有效治疗药物,合适的食物,良好的对身体有益的物理环境等;
负向的物质途径,例如服用成瘾性物质,毒品、酒精、烟草等,摄入有毒物质,经由食物饮料空气等途径;
正向的心理途径,例如自我励志,自我调节,环境诱导激发振作等等;
负向的心理途径,例如心情恶化,心理扭曲,环境导致心理压力等等;

所有这些扰动,或者直接作用于承载精神行为的生理层面,或者直接作用于经由生理运作而表达出来的粗朴精神行为,其效果或者是粗暴的,或者是短效的,都不涉及精神的高等作为。

说到这里,可以看到,如果要进一步地分析清楚身心关系,有必要对上述所谓“非常态的扰动”,进行概念的澄清。

我们先假设一个理想而原始的状况,大体类似于《内经》里面所谓“平人”的概念,就是对于一个原始人:

他只会基于饥渴而进食,没有出于寻求快感或调节情绪而服食某些东西的概念;
他只会根据生存环境而适应之的心理与行为,并且适应良好,而没有需要自我心理治疗的概念;
他对自我的生存只有近视的为生存而生存的观念,而没有更深入的概念和思考。

这样一个人,在人类的原始阶段,由于环境的简单,应该是大量存在的。
然后,我们再来看,一旦这个人出现改变自我的意念,会导致他的哪些行为,而这些基于自我意志而起的针对自我的行为,就是可以看作是上述非常态扰动的一般定义。
【例1】:
他因饮食而获得的快感,觉得需要加强,然后又因一些偶然因素,获得一些摄入品,例如烟草、酒精,这些摄入品能够给他带来比一般食物更强烈的快感,正好满足他那个追逐意志的需求,从而促使他形成成瘾性人格。

。。。

暂时跳过好几个层级,因为牵涉太广,基本上所谓精神病学心理学大都要覆盖进去,不妨,先扯一扯最后几个层级。
在佛道之争的案例里面,实际的情势是,在很长一段路途上,心与身,其实是没法发生什么关系的,也就是说,佛道之相互指责,都是对的。
佛家降伏其心,路漫漫之遥远,常常终其一生,走不到物理层面来,也就是身的范畴;
道家修身炼气,途险峻其迢迢,也常常是终其一生,走不到道心惟危的境界。
为何?
在修行的路途上,身心要发生关联,是需要基础和前提的。

身心发生关联的基础和前提是什么呢?
在心的方向上,要具备一个什么条件,或者说达到一个什么境界,才能进入物理世界,或者说接触到身体呢?
佛家有过认真的统计,就是你一天24小时,会有多少个念头冒出来,任何一个细微的念头都算上。为什么要做这个统计呢?因为,在这个境界里,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动机都受到了你冷漠的监察,小到一个鼠标的点击,一条腿的放下:一个点击,你可能去了另一个页面,放下腿你起身拿其茶杯。
这种监察,对于人类而言,是一个新生的功能,不同于你以往任何的心理动作,也不是可以模拟的,强迫的模拟,只会导致神经官能失调,这,必须是一个缓慢增长累积而发生的新的精神权能。
这种监察,绝不是初级入静时,任其生灭的旁观,而是一道门,任何念头均必得从此门通过,合法的过去,不合法的就地消融。
具备此一权能,你的心,才开始接触到身。

但,这还只是开始,而且是一个极端危险的开始。所以此一境界,是掺不得任何水的,否则,绝对会导致对自身的损伤。
为什么是危险的呢?因为人的物理部分,是35亿年以上的进化历史所创造的智慧,一个人怎么样才能在短短的几年几十年里面,学会去掌握它呢?

但是,在人类过去的经历里面,就是有很多的人,做了这一英勇无畏的探索。
《西游记》大家一般都把它看作一本玄幻小说,好玩而已,其实,其本名为证道记,也就是一本讲述自我内在证道体验的书。里面的各个角色,都是代表一个人内在的某一种势力。孙悟空,无疑就是一个人内在的勇气和灭妄者,唐僧呢,则是一个人内在的本性,虽然常常犯糊涂。里面的孙悟空为什么会带一道头圈,而唐僧一念紧箍咒,孙悟空就疼得死去活来呢?那道头圈就是前面我所谓的那道新筑的门,千万一切念头都必须从此门而过,负有判官之责:合法,或不合法。不合法,则悟空会疼得死去活来,尽管唐僧常常自己也犯浑。
这是一个古代修行者的切身体验,也是一本英雄的大史记。

身与心的关系.2

过去的全部经验告诉我们,越是高妙的心,越能驾驭这身。
一种奇妙的关系:远行的心,似乎距离身越来越远,其实,是越来越近。这是一个可靠的结论。

何故?
让我们回到那个经典的问题:自我,或者说心,在哪里?
楞严经正是以这个问题作为入道之门的。这里,我们不妨也来做一个讨论。
按照现代生理学的看法,自我,无非只是一种意识,属于大脑以及相关神经系统的功能表现。那么,是否就可以说,心,在躯体内部呢?
好,假设这个结论是正确的,我们做一个残忍的理想实验,就是把一个新生儿放置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面,只靠一根输送营养的管子,保证其不至于饿死,不考虑任何疾病的可能性,也就是保证他能活下来,但不许可他获得任何一点来自躯体外部的东西:感知,信息,交互行为,。。。
请问,这样一个人,具有自我吗?
如果说,自我,就是在躯体内部,那么他理应,即使没有任何外部交互过程,也保有自我的。
现代生理学可能会辩解道:人是需要一个发育过程的,并不是说出生就具备了完善的自我的,还需要从新生儿开始,不断通过和外部的交互过程,而获得各个方面的发育。
所以,即使是现代生理学,也还是承认了,自我,心,必须经由个体与外部世界的交往,才能成立。而并不是说,给出一个大脑,及其神经系统,然后再配属上相关生命支持系统,例如,供应血液营养的系统,进行机械包装的系统,传输外部信息的系统,等等。然后,这样一个得到保障的大脑,就可以具有自我。不可能的。

那么,自我,是不是存在于外部世界,存在于躯体之外呢?
站在一个实证的角度,这是一个明显不成立的结论,因为一个缺乏大脑的人,显然基本的生命都不足以成立。大量的大脑损伤,也明显导致个体意识与精神功能的缺陷与干扰,因此,一般我们都承认,没有这个大脑,意识就没法存在,除非,我们先验假定一些超自然的前提。那就是属于我们现在基于实证的讨论话题之内了。

那么,按照我们思维的逻辑,不是在外面,也不是在里面,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在中间。

是的,权且,我们保有此一答案,自我,只是存在于一个人,与其外部世界的交互界面上。
这是一个经过适当抽象的叙述。

为什么说这是一个经过适当抽象的叙述呢?
因为所谓个体与外部的交互界面,并不是指一个人的整个外部皮肤以及外部器官构成的面,不是这个空间可以定位的面。
这个交互界面,最基本的要素,是行为。
我们的每一个呼吸,是行为;
我们睁开眼一看,天亮了,这个念头一起,是行为;
听到身后喇叭一响,要避让,这个念头一起,是行为;
饿了渴了,得弄点吃的喝的,是行为;
要赶上前面那个人,都走快些,是行为;
。。。
所谓自我,正是体现在这每时每刻的行为之中。
我们的每一个行为,总是由自己的身体提供支持,支持你迈出一步,支持你拿到什么,支持你想到什么,支持你所有这些得以遂行的生命本身。
但是,你的行为,一般都是向外。
现在,你给我坐着不动,然后你命令你自己的心跳加快一倍。
你做得到吗?做不到,除非你外面去狂跑一圈,或者其他什么法子。
这就是说,我们没法像随意做到自己伸手握手那样,随意支配自己躯体内部的部分,只能通过一些特定的外部行为,因为我们知道那些行为能够导致某些内部后果,从而间接影响自己躯体内部。
这就是人类一切所谓锻炼身体的基本原理。
当然,现代外科学的发展,则是试图对躯体内部贯彻以外部行为:哪个内脏坏了,直接切掉坏的部分,或者换一个他人的。只是,即使如此,还是得依赖躯体自身的一些规则:被切掉的内脏剩余部分具有代偿能力,使得残留部分也能行使相关功能;换进去他人的,躯体得有适应能力,否则会排异。即使使用蛮横的药物,抑制排异本能,结果常常就是,让剩余的生命,消耗在混乱与自残过程中。

所以,现代医学,是下下策。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可能的上上策:籍由身心关系,来发展躯体的智慧。

这个世间我们觉得是相互冲突的东西,其实往往是由于我们不能同时站在各自的立场,来加以理解。
现代生理学,和中国传统医学,对于生命的理解,就是处于这样一种冲突状态。

一种立场:
人的构造,大体就是外表一层壳,这层壳主要由肌肉和骨骼撑起来,履行行为功能。
这层壳的里头呢,是内脏,包括大脑,则履行生命的其他功能,使得这么一个个体,足以在世间,以具有行为能力的状态而存在着。
显然,在这个立场下的景观里,四肢加外壳,还有感官,尽管是人与外部世界的交互界面,但是处于从属地位。确实,一个人可以断掉四肢,而很好地存活,但其躯体内部的任何一个器官,一个都不能没有。
然后进一步,人体从内向外,以皮肤为界,是相对外部世界的一个独立系统,正是基于此一角度,我们才可以说“人与外部世界”,才有这样一种分别,才有我们语言里面常用的这类词汇构词法,“内在”、“心里”、“外界”、“身外”。。。

另一种立场:
首 先,“人与外部世界”的分界,并不如上一种立场那样鲜明。人的躯体每一个部分都具有各种属性,按照某种属性,躯体的某一部分,是直接和自然界其他某一类事 物是同体同质的。借用数学词汇,这就好像采用另一种等价类关系,来对事物进行划分,或者说,另一种分类法:上一个图景里,人的肝脾属于人的一部分,土木则 属于自然界的东西;在此图景里面呢,肝属木,脾属土,也就是肝和木在某种属性上是一致的,脾和土在某种属性上也是一致的。
这就是中医里面阴阳寒热湿燥等范畴的起源,也就是中医本草学说的根基:为什么不同药性的药物,加以配伍,能够治疗某病?就是因为药性与躯体脏器状态的生克配合。
这也就是传统修行理论里面气脉经络运行方法的理论基础:为什么脉有阴阳,周行炼气,即可内实五脏,外润肤腠。就是因为五脏六腑都有五行六运的自然属性。
进一步,在这种立场的图景里,人体的四肢与那层外壳,绝不仅仅是承担运动技能的外壳,而是布满井穴和经脉,籍由导引与针灸,完全可以直接调整五脏六腑的状态。

其实,只要我们认为这两种立场都是合理的,就找得到办法,得到一个更深刻的图景:
仍然保留个体与外界的交互界面,因为,我们的一切思维、意识、观念...无不被限定于此界面上,本质上无从超越此界面。
然后,对于这个个体而言,这个界面把整个宇宙分成两个部分:内部,和外部。
所谓内部,就是构成该个体的物理成分,内脏、大脑、感官、运动系统...
所谓外部,就是整个宇宙的实在,除了上述内部。
那么交互界面呢,只存在于内外的交互作用中。
如此一来,我们就会发现,所谓“自我”,其实正是整个外部作用于内部的结果!而所谓内部,单独来看,只是一些物理器具的构作,本身并不具有任何意义。
这就是这个图景最核心的秘密。

在这个图景里面,上述相冲突的两个图景,分别有其意义,也分别具有其有效性,两者之间的冲突,也消弭于无形。
聊做一画示意此图景:
图片
身与心的关系,还有一个我更喜欢的道家的说法,就是,天与人的关系,所谓天人之际的问题。
用这个说法,图景就更清晰了:我这个人,生于天,活于天,归于天。
生于天:
我怎么来的?物理上,我的所有组成,一开始是来自父母,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是母亲身上那颗受精卵的分裂后代。
后来的发育,物理上,是因为我不断进食,天地之间的种种食物,同化于己;精神上,则来自我们的传统和环境,加以自己的转化。
且慢,这个“自己”是什么?说到底了,我知道,这个“自己”,无非只是对“天”的顺化。这个“自己”里面非顺化的东西呢,观念也好,观念的某种倾向也好,意念也好,思维也好,只要是非顺化的东西,本质上只是空幻泡沫,无效行为。
所以,这个“自己的转化”,说白了,就是对“天”的顺化过程,顺着它的本体,感受、表达、验证...
你看,我们真的没有自己,一切皆是它的构作。

但愿你没有把上面这句话理解为,我们躺着就行了,反正都是它在做。那好,你躺着死去吧,那就是它对你这一设想的设计。

人为什么会衰老、生病和死亡?

因为你总是在不当地使用它。
要使用这个生命,是我们的必然。但,从使用的角度来衡量,是否得当,则是很少有人很少有机会想到的问题。
从使用的角度来衡量,更分明地说,就是,你生命的任何一个细节,都要意识到是一个主体在使用的结果。
这个意识其实是不简单的,因为,在你一起身找指甲剪的当口,你是否就意识到了,你这是在如何使用你的生命的?...
所以,使用,是无巨细地覆盖住你的全部,包括日常与独立时的一切细节。

然后,当你都明了了这个使用之后,你才会开始醒悟,你的生命的几乎每个细节,都有不当之处。而,如此的使用,能不走向衰亡吗?

如果,我们把对于日常的观照,都学会纳入正当使用的范畴,基本上就可说是入道之门了。
纳入正当使用的范畴,就是说,抓住每一个你能够抓住的观照对象,问自己:
这是否属于正当的使用?
如何才是替换它的正当使用?

这两个看似笨拙的问题,其实蕴含了人类全部的精神秘密和权能。
首先,你能够抓到多少你的当下?或者说,有多少生存的细节,能够被你不着印痕地观照到?
这是一个渐进的能力增长过程,经由各种精神的训练,例如入静、禅观、证悟、等等。

然后,是看你能够有多大的力量,站到一个“这是一种使用”的角度上去。
有过入静观照经验的人,可以回顾一下,尝试一下,如何把自己的观照,做到洞察其为一个使用。
比方说,此刻,我觉得自己坐得有些僵了,便知晓了:我的体态与内在都在渐入一个僵迷的状态,这个使用的主体,该冒出来,鲜旺而出。
这个使用的主体,是什么?是一个内意的健旺,跃起,而重新掌执全身的生理心意。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例子,所以随后的该当如何,也是简单易明的。

再举一个稍微复杂些的例子。
假设你正处于一个昏庸的日常状态,你是否有机会栗然惊起?然后看到自己全方位地在各个层面上,都不正当地使用自己呢?如此观照之光,如果能够即刻射入你此刻生存的各个幽暗角落和洞穴,你就有了一个焕然一新的机会,而无需陷入各种常见的后续反应,例如哀伤、疑惑、软弱、纵肆、...

龙,洗髓经

龙,以解剖言之,就是从大脑、小脑、脑干、整个脊椎,以及颅部的感知神经,四肢的,要而言之,就是整个神经系统。
所谓洗髓,首先是脑与脊髓,然后及于周围神经系统的觉醒与主动。

这所谓的觉醒和主动,是从感知开始的。
人类的感知,其实也正是我们最初始的自我操作抓手。这一基本的事实常常陷于人为隐讳,因为,这是一极度危险的操作。

科学对精神的蔽障

科学,是人类有史以来效用最显著的理性成就,籍由科学,人类几乎为自己全新创造了一个生存环境。
但,有意思的是,科学与理性,常常对精神造成极深刻的蔽障。此话怎讲?原因何在?

有两个问题,是科学与精神同时面对的,特别是,当科学已经发展到可以面对这两个问题的时候:
1,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2,人类精神的本质是什么。
正是在这两个问题上,科学与精神有可能发生正面冲突。

这两个问题还可以有其他的表达方式,例如,宇宙是怎么回事?有历史有起源吗?宇宙有目的吗?宇宙何以会出现人类?人类为什么可以认识世界与宇宙?人类的精神有目的吗?人类的精神是独立与肉体的吗?人类的精神的未来是怎样的?...
诸如此类,都无非就是这两个问题。
当然,何谓本质,"本质"这个概念本身,就未必是好的概念,我这里只是权宜使用这个概念,从而引入我要讨论的主题。

科学,原本就是我们面对实在的一种精神态度,这种态度要求我们,任何抽象概念,都必须获得具体事实的支持.这个要求,实质上与我们对于精神有效性的要求是一致的.那么,何以在那两个问题上,精神有可能与科学发生正面冲突呢?
原因在于,对于这两个问题,目前,以及在可预见的将来,人类还无力给出明确的最终的一致认可的答案,而在科学的传统里面,常见的是习惯于物理性的实在观;在精神的传统里,则还存在一种精神性的实在观。这两种实在观虽然是同一个认知取向,但却颇有些距离,这个距离导致了分歧,甚至对立。

何谓物理性的实在观?就是越具体的事件,越被认可为实在的事件。
比方说,电的现象,自己拿根带绝缘皮的导线,绕在一根铁钉上,然后导线两端接上电池,会发现这个铁钉可以吸附其他铁器,断电就不吸了。这个事情再具体不过了,这我就认为是实在的事件。
然后,我再拿一个小指南针,放在上述通电线圈的周围,可以发现指南针的指针方向,具有有规律的空间分布,从这个具体的现象,进一步得到电磁场的抽象概念,也被我认为是实在的事件。
然后,进一步,发现日常所见的绝大部分纷繁现象,春华秋实,姹紫嫣红,...都基本上可以分析为电磁现象,从而建立诸多现象的实在性。
...
诸如此类,科学就是从这个分析的角度,一步步延伸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越来越大范围的看法。

分析,是人类理性的一大利器,是人类精神诸种权能的综合体现。籍由分析,我们有效地运用愈加抽象的概念,来把握愈加具体的对象,从而有效地扩张了我们的行为范围。
但是,随着分析成就的增加,人们常常忽略、甚至贬抑自己的另一理性利器-综合。

何谓综合?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给你拉几大车砖头水泥钢筋来,扔地上,除了象个工地,啥都不是。但,就是用这些东西,你有可能造出一幢令人惊异的别墅出来。
一幢带有各种功能的别墅,和一堆只能用来拍人的砖块,差别有多大呢?我们能对一幢别墅说,这只是一堆砖块吗?

恰好,就是会有人说,对,那就是一堆砖块。就好象有人会说,人,只是一堆原子。
这种认知态度,可以一直延伸。。。
例如,有人说:
1,人的精神活动,只是一架由神经元组建起来的机器的计算活动。
2,相比于人用硅基芯片制造出来的计算机器,人,无非就是由进化制造出来的碳基芯片构造出来的计算机器。
3,宇宙,如果把一个星系看作是一个气体分子,那么整个宇宙,你看作就是一团气体好了,这个宇宙的生死,都可以从这团气体的角度来观看。至于其中某个气体分子的里面的里面,有生命现象,甚至有人,那都是根本与宇宙无关的事情。
4,...
...

这样一种极端的观念,固然是基于分析的成就,但并不是分析的合理结论。因为,分析只是一种理解方法,而不是全部的理解方法。如果我们对事物的理解,仅仅限于一种理解方法,而忽略其他的、同样有效的理解方法,那无非就是画地为牢之举。
实际上,即使是按照严格的科学规范,我们也采用综合,而非分析的方法,而获得切实有效的对于事物的新的理解,单靠分析的方法,所无法获得的新的理解。
最经典的例子,就是热力学,而大量新鲜的例子,则是在凝聚态物理领域:面对一个集体现象,我们更多地需要高层的抽象概念,而不要总是期望从第一性原理开始做计算模拟。

当然,把一切深奥的东西全推给所谓的"高层的抽象概念",还不能真正解决问题,特别是在我们还没法充分地给出这些高层抽象概念的情况下。
那么,我们不妨使用一点逻辑。
假设,这个宇宙本质上是中性的,那么,可以把生命乃至精神现象的出现,都看作是某种凑泊的机制:基于大数量群体的进化,在进化背景下的神经功能的演化,...
如此一来,尽管是极小几率事件,还是有了我们人类的成立与出现。这个人类,以我们的现况,有意思的是,我们开始需要寻求意义,我们这个生命,在此宇宙的意义。
深入一些来思考的话,我们现在就能够隐约意识到,上述两件事,是有强烈冲突的:一方面,我们,作为这个宇宙的某种机制的产物,寻求意义;另一方面,这个所谓"宇宙的某种机制",决定了其本质缺乏意义。
这个冲突的结局,很可能就是,人类在物种范畴上的自杀,无论是个体在意义缺乏情况下的自杀,还是群体在缺乏意义的制约下的体制性自杀。

我们先假设这个结局是成立的,这样一来就导致这个宇宙形成一个尴尬的局面:其一旦复杂化到出现人类,其作为物种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开始自杀。
想一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条死胡同。

在美学的角度,这样一种意味,是很难成立的,或者说,很难被我接受。

科学对精神的蔽障.2

上述冲突,应该说,还是人为的,也就是说,还是某种程度的伪冲突。
因为,如果站在信息之生成的角度来看待宇宙乃至生命这整个一件事,就有可能发现,生命的意义,一开始就是内蕴于宇宙的。
如果,我们把这个整个一件事的故事线,从粒子的产生拉起,沿着元素的生成、分子的生成、直至大分子构造出生命现象,就会发觉,沿着这个故事线,信息的生成,是如此自然,以至于不得不指向一个结论:生命的可能性,内蕴于宇宙本身。

在欧美,所谓现象学类型的哲学思路,已经无可避免地衰败,起而代之的,是一类泛称为心灵哲学的思路,也就是积极采纳神经科学与认知科学的思路。
对于这一大势,沉湎于过去的人,往往敌视现状,特别是,敌视物理的观念侵蚀到我们对于生命与宇宙的哲学观感。其实,这只是由于这些人对于物理的陌生所导致的,这种陌生导致其不能对物理世界产生亲切感,因此而予以拒斥和敌视。
这是科学对精神的另一重蔽障。

让我们采取这么一个角度,来思考此问题:
限制一个粒子只能在一个点上,那么该系统无法产生任何信息;若给予该粒子一个概率空间,即使该粒子的运动纯粹随机行为,那么该系统,也能够产生很多信息。
所以,信息的产生,是由空间本身赋予的。
类似的角度来考虑精神。
精神的本质,不妨暂时定义为宇宙的自知,如果我们反过来,把这种自知的状态,看作是宇宙本身内在赋有的呢?剩下的问题,就只是去了解,如何赋有的机制。
那么,我们所有的精神困惑,都将一扫而空。

科学对精神的蔽障.3

为什么可以说困惑一扫而空呢?
这个立场,无非只是对精神的一个先验肯定:它存在,本身表明宇宙所赋予的它可以存在的空间。注:这个空间,不是指物理空间,而是指信息概率空间,就是这样一种生命形态精神形态,居然是可以成立的,这个事实所表明的可能性空间。
为什么不做这个先验肯定呢?既然我们已经是在以精神之姿,来面对此宇宙。
然后,再从这个先验肯定出发,来化解我们的诸多困惑。

第一个困惑:上帝与死亡。
既然精神是这个宇宙自身的属性,那么我们每个个体,无非就是这个宇宙用来实现其精神的一个制品,你自己往前走,你就是宇宙这个精神本身的实现者,你愈往前,愈成就为宇宙的前锋。那么,我们还需要上帝么?
至于死亡,只不过是一个游戏规则,你没有失去任何东西,精神的本体,在一代一代的个体交换过程中,仍旧其本质。

第二个困惑:人类物理实质带来的无意义感。
人,只是一堆原子,这个景象造成了无数人深刻的焦虑和虚无感。太阳有生死,人类恐怕也难逃覆灭,这个预境同样给无数人深刻的打击。
诸如此类,都是人类的物理实质,带给人的无意义感。
但,若是我们更进一步看到,精神乃是这个宇宙内秉的属性,那么,即使只是一堆原子,但这一堆原子,恰好表明了宇宙的机巧构造,表明了这个宇宙的历史里面,精神自我实现所经历的信息构作之长征。
至于太阳的生死,和人类的生死,没有本质的区别,也无非只是一个游戏规则,即使人类整个种群因之而覆灭,亦不足以终止这个宇宙的精神实现进程,因为它具有足够的实现空间,以及不变的本质。

第三个困惑:事物的意义。
人类有一种恐慌,是因为自己所面临或从事的某个事物,意义何在?
参见:存在本身的意义

第四个困惑:成长的方向与目标。
问得更多的问题是,不管出于何等缘故,有一个总的方向,就是要成长,要进步。问题是,以什么样的价值标准,来判别自己面临的选择。
每当一个人遇到这样的情景时,其选择大都于该人而言,是新的,没有遇到过的。是继续念书,还是去工作,是。。。这一类问题,往往组成普通人最主要的生活内容之一。
不过,这个问题于人类而言,其实是一个最古老的问题,只不过每个人的具体生活,使得该问题恒常为新。
何以古老?因为不管这个问题,具体起来是怎样问的,都终归只是一个抽象问题:成长的方向与目标,该以何等价值观进行判别选择。
关于人类精神之实质的这个答案,本身就是一个价值观:我们每一个个体都从属于这个人类精神演变的进程,我们的终极任务也就是加入到这个进程:个体精神的实现,乃成就了此一历史进程。
在这样一个原则之下,每个人都能够得到恰当的答案,针对每一个选择。

重建

当一切妥当,重建,就开始了。

人,是一种不完善的动物,无论其精神,还是其生理。
所以,需要重建,一旦其意识到这不完善,无论其精神,还是其生理。

所谓重建,是相对自然进化与发育而言的。
人的现有组构,是进化与发育的结果,其具有缺陷,也是由这一进程所决定的。
所以,我们如果试图重建,就必须启动另外的进程,超越于进化与发育之上的。

如果,我们不把既有的人从无到有的现状,归诸于人格化的造物进程,那么我们的未来,就有必要纳入我们自己的意志与目的。

在进化与发育的进程中,似乎存在一个生成原则:每一项生理功能与精神权能,都是与其行为需求相适应的,那么,即使是我们发展程度最高的功能与权能,是否足够满足我们进行自我重建的需求呢?

答案,应该在,何谓与其行为需求相适应上。

首先,我们的行为需求是什么?
就是,重建。

但是,如果我们的此一需求,仅仅体现在意志层面,肯定是不够的。因为,承接意志的,必须要有一系列的现成的精神权能与生理功能,才能得以实现此一需求。

因此,这里似乎存在一个鸡与蛋的困境。
不过,这个所谓的困境,只是存在于字面与口头,因为修行实践能够自然消解此一问题。

生命的进阶

首先,生命的进阶,是存在的,或者说,是可实现的。
现阶段之人类,整体是处于同一个阶段。但,超越此阶段的个体之出现,是可实现的。

此一进阶,是全般的改善,最重要的,是这个宇宙首次在精神这一最新现象之主导下的改善,是改善这一现象,首次以自主的形式呈现。

习性


习性1,包括生理习性,心理习性,行为习性。
这是三个不同的层面,因此,常常出现的习性,是同时表现在多个层面的,只是,不同的层面可能比重不同。

习性是重建起始所面临的对象,因此洞测之而后使之解体,是重建第一步的工作。
此一工作的基本法则:属于现在范畴的粘、浸、化,与基于心志的攻击性日常态势。

早在尧的时代,此一工作就已得到揭示:

啮缺问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2

形,即身形;视,即感官;知,即感知;度,即认知。分别予以正、一、摄,消除这些层面的习性,则“瞳焉如新生之犊”。

生理习性

生理习性,指一个人生命常态中的消极因素,在自我可控的意义上,分别属于如下几个范畴:

  • 身体姿态与运动状态;
  • 气血状态;
  • 感官状态;
  • 精神状态;

生理习性的消融,主要采取以柔化刚的途径。

身形习性

身形,并非仅仅指静态的形态,也指动态,主要依靠人体的运动系统来体现,但其背后,则是气血与神经。
身体日常姿态与运动状态中的消极形式,是相当广泛存在而不被意识到的。即使被意识到,也只是被纳入身体健康的范畴,而不是习性的范畴。
此一范畴的消极形式,使用古典的词汇,就是属于形的范畴的消极形式,其之所以发生消极的作用,必然是经由气血的层面,也就是说,不良的日常姿态与运动状态,会导致气血状态不良,进而禁锢精神。
不过,这是一个导引的程序,尽管是产生消极后果的导引,普通人并没有途径不经过导引,而直接操控气血,所以我还需要把气血状态,另行作为单独的一个习性范畴。
实际上,身形与气血,需要鲜明地予以区分,这样对于我们实际的修行,会更有益处3

身体姿态与运动状态,于人,是无所不在的。行住坐卧,在普通人,几乎无不构成精神禁锢之域,无它,形成了习性而已。
佛学很早就体证到此,因此,有行住坐卧四大威仪之说,正是其一个入手处。这里,不妨予以直截的揭示。
人体之气血,其运行自有规则,有规则就有运行状态的优劣之别。而身形与气血之间,具有导引的关系,也就是,身形能够从外部引导气血的运行状态。此一导引机制,并非只是在专门的武学练习中发生作用,而是在任何的行住坐卧当中,发生作用,不管你是否有主观意识地进行了“引导”。所以,身形对气血的导引,总的看来,有两种后果:良好的与不良的。
良好的效用,唯有经由武学之途,才能获致。所以,缺乏武学修整的日常身形,严格意义上而言,都是有不良后果的。
这里的评判口径,显然比普通的健康的标准,要严苛得多,因为我们此地的任务,是重建,唯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才能开始的重建。

气血习性

气血状态的习性,在某种程度上,这个范畴只对籍由修行而学习到了如何引导自我气血状态的人,才有意义。因为,对于缺乏相关锻炼的人来说,气血状态是被动的,而无法进行主动引导。
但是,最基本的一种气血习性-身心惰性,则是普通人也能够有所感受、有所察觉的。
而面对这种身心惰性,常见的应对方案,并非修行,而是属于外围的辅助性方案,尽管非直接,亦不能改变实质,但亦常常是有效的。

要了解以至于调节、把握自己的气血状态,传统的途径有多种名目,例如内家修习、气功、瑜伽、等等。最初始的门径,都是入静,或者说,静坐。
所谓静坐,其实就是在一规范的姿态下,令自己熟悉内在的氛围,而这种内在的氛围,是常人所无视的。

感官习性

更进一步,感官状态的习性,这个范畴也只对籍由修行,而学习到了对自我感官状态,具有起码的感知和支配能力之后,才有意义。

精神习性

最后,之所以把精神状态也列入生理习性的范畴,是因为只有籍由修行,而能够从生理层面把握自我精神的人,才能在生理习性的层面,来根本性地把握其精神状态。

心理习性

严格来讲,心理习性本质上是起源于生理习性,但是,之所以单独指出心理习性,是因为,基于生理,人类发展了充分的心理机能,在此一机能层面上形成的习性,单独称为心理习性。相对生理习性而言,心理习性在人类的精神发展传统当中,有更多的人容易体证得到。
心理习性可以分类为如下几个范畴:

  • 欲望与动机;
  • 情绪;
  • 思维与认知心理;

欲望与动机

欲望,本身就是动机的一种,之所以单独提出来,是因为欲望在心理习性当中,占了非常大的比重。
欲望在日常生活当中的呈现,总是以非常自然的情势,因为,对于普通人而言,几乎没有什么欲望,不被认为是自然的、进而是合理的动机。

情绪

情绪中原始的意义上,是一种心理保护机制,但这种保护机制,其所具有的保护之涵义,是针对该个体的精神进化状态而定的。也就是说,任何一个真实发生的情绪事件,都是与该个体的具体精神境界相适应的。那么,站在精神进境的角度,所有情绪状态,都必然成为我们的习性,我们必须加以蜕变的习性。

思维与认知心理

日常心理的一大部分,包括一般所谓杂念,都可以归入思维与认知的范畴。
杂念,顾名思义,一般认为就是杂乱无章,甚至是随机的。其实不然,没有任何一个杂念是没有来由的,实际上,任何一个杂念,都表征着一种特定的精神与生理状态,甚至,是一种特定的权能显著的精神行为。

思维与认知心理范畴的习性蜕变,在儿童与学生阶段的学习发育过程中,是可以表现得非常显著的,但是,一般人离开大学教育之后,这个范畴的进程,就完全停滞了。而实际上,既有的教育机制,也完全不是针对思维与认知心理习性的蜕变而设计的,所以常常,习性的蜕变,也可能表现得并不清晰。这正是既有教育机制的最大的问题所在。
所以,思维与认知心理习性的蜕变进程,最好是由个体自我来把握和遂行。

行为习性

行为所主导而生成的习性,必然有相应的生理与心理,但是一般而言,它们可以更容易地从行为的角度,被人们观察到,所以,最好从行为的角度,来看待这习性,以便更为清晰地解构其中的生理、心理习性。
因为,若是要求人们反过来观看自己的生理、心理习性,会具有一定的困难;若是检点自己的行为呢,则易于入手:我们每日的行为,都是相对清晰分明的。

行为的稳定性,应该说是动物的一种智慧。但是,这种稳定性在一定情景下,对于人,特别是对于精神进境当中的人而言,就会构成严重的习性,特别是,成为生理与心理习性的掩护所。

  1. 1. 本文是在精神修行的意义下,特别是在精神重建的意义下,来讨论习性,因此,与属于动物行为范畴的习性,是不同的概念。
  2. 2. 晋·皇甫谧《高士传》: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衣。
  3. 3. 在传统的武学里,有内家外家之辨。外家之目的,在于练筋骨皮肉,固然,因此也带动了气血的被动运行,但是,却会产生气血更为严重的习性,因此,外家练习,实际上是对身体有害的。内家之目的,则在气血神魄,身形只是起一个辅助的作用,因此,它首先就是试图消除气血层面之习性的,由此而主宰身形层面习性的破除,以此,由内而外,更为符合生命的原则。

本底与气兴

那倚赖气兴的收纳到本底,是基本的进步问题。
关键的转机,在哪里?
由意念而起行动,赤子能为。

杂念

杂念,首先是习性的表现,反之,不是所有的习性都可以表现为杂念。
所以,我们可以首先追溯杂念的诸等习性之源头。而实际上,在修行的意义上,我们最终也只有通过解散习性,来消融杂念。

杂念的一般形态,是自我的私语。这种私语,在很大一部分情形下,确实是显现为语言形式的,也就是个人的内心对话;也有一部分情形,是没有显现为完整的,或明显的语言形式的,也就是某种意象、感受、情绪、念头的混合物。

对于内心对话,一般人的态度是,合理而必须的。因为,他/她很难想象,只要不是处于睡眠状态,我的心理如果不是表现为内心对白,那还能是什么样子的呢?
所以,内心对白,已经被大众心理认可为合理而必须的心理形态,甚至,是行使充分的心理功能的当然形态。

对于没有显现为完整语言形态的杂念,倒是大众一般所定义的杂念。因为这种形态的杂念,一般没有行使明显的心理功能,而只是在某种联想的驱动下,填充心理的空白。

方法

解决杂念问题,最初始的工具,就是止观
但是,止观并不是目的。

一个处于杂念状态中的人,很像是一个给自己带上头罩,只留下一个小洞给眼睛,然后打着一个豆点灯光的小手电,在全然黑暗中行路的人。他的全部身心都沉浸在这样一种盯住自己脚跟前行路的状态中,以至于止观的情态,落入“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局面。
那么,我们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令其意识到必须摘掉自己的头罩,开放自己全部的感知,同时,换一个自己找得到的尽可能大的照明灯,足以适然而行。

要达到这个目的,有多个障碍:
1,人们已经习惯了内在心理的语言化,而以语言形态呈现的心理,必然是聚焦最清晰,视野最小的照明状态:当你内在独白了一句话,当时,你的全部心理,就是那句话。
因此,要想扩张人们内在心理的即时视野,唯一的途径,就是消除内在心理的语言化,使得你可以学会后退,以扩大视野。
2,处于杂念状态的人,习惯于闭塞掉自己的各种有效感受通道,反之,若是某条感受通道处于高强度状态,例如专致地听音乐,或者入神地观看电影,或者专心阅读,都能有效地抑制杂念。所以若令人在没有任何感受信息源的情况下,开放某个感受通道,会令人无所适从。
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就是开放人的内在感知领域。

消除内在心理的语言化,对于东方修行传统,是非常成熟的主题,而在西方文化传统中,则相当不可思议,因为,甚至在现代西方心理学看来,心理的默认常规形式,就是自我对白。

何谓内在感知领域?
这里我并非指经验或知识的某种领域,而指当下生存感知的把握程度,同时具有广度和深度的指标。
这是一个需要进行详尽讨论的概念。

杂念的心理学意义

杂念,是一个非常宽泛的概念,由个人的价值观来判定:具体而言,何为杂念,何非杂念,具有极大的主观随意性。
但,任何一个杂念,不管是否被主人称为杂念,都是具有其确定的激发来源和后果的
因此,我们可以经由对杂念的分析,来探测自我的精神结构。

言与无言之间

言与无言,都不是问题;问题仅仅在于,言与无言,是否必然。
不必然之言,与不必然之无言,都是粗鄙状态;
必然之言,与必然之无言,才是精神完备。

何谓必然?
必然者,遵循本义也。
何等本义?
言的本义,无言的本义。

所以,这不是答案,而只是逻辑。

言的本义,对它者,无它者,则无言。
无言的本义,如我者,一人而已。

因此,若是一人,一念起处,万魔降临。

一念起关山
千里顾丘窟
-沈约《却出东西门行》

日常意念的转化

决定一个人的实境的中心位置的要素,是其日常意念。而日常意念,正是一般人之现在的最主要的充塞内容物。
所以,日常意念的转化,是修行者最主要的工作,也是最困难的工作。

在起始的阶段,一般人所采取的自然的策略,是通过正当的工作,来排挤日常意识。这正当的工作当中,包含了意志、规划、专注、以及其他诸等高等{精神权能},因此,我们期望能够籍由这正当的工作,来提升自己的实境。
然而,日常意念是无法完全排挤的,即使是纯粹工作到极致如某些工作狂,反而有可能由于其极度地敌视日常生活,而使其在日常生活当中,更加虚弱无措。例如爱因斯坦,当其不得不回到日常生活的时候,一塌糊涂,以至于成为其一生最大的痛苦与人生失败。

因此,对于日常意念,排挤,并非积极正当的态度与解决方法。
究其实,所谓日常意念,无非是我们伸向基本生存境地的一些触点而已,属于我们的精神权能当中,较低等的部分。
渴了,想到喝水;饿了,想到吃饭;见到人,打个招呼;天气不好,考虑下行程影响;看到日程,得有所预备行为;...
所有这些,都是极其古老的人类行为,用于构成我们的基本生存。
至于,想到喝水,又想到喝可乐还是喝茶;想到吃饭,又想到吃什么菜式;想到天气,又想到...
凡此,都一方面具有其正当性,一方面又是缺乏高等权能照顾的。

人之进步的一般原则,即是:把凡属较低等的权能纳入较高等者的涵括之内。
因此,对于日常意念,修行理则上的解决方案,只能是将其纳入高等权能的照顾,而非单纯的排挤,甚或敌视。
那么,从逻辑上看,摆在修行者面前的问题,首先是,在一片荒蛮的基本生存境地上,要崛起自我的较高等权能,只有自我的高等权能愈加强大,其向下的涵括能力,才愈加深厚。
在起始的阶段,这一个任务固然可由强化的正当工作来获致,但,更重要的是,要自觉地向下照顾自己的诸低等部分,而这,同样是高等力量的发生源泉,向下,而得向上。
这里所谓的照顾,不是折衷,不是缓颊,不是谅解,不是宽容;而是纯洁,是精炼,是转化,也是{慈悲},面对自我的慈悲。
这一慈悲,首先是照见,对日常意念透彻的观照。而对一事物,完成观照,本身就意味着,你具有一高于该事物的姿态,居于一高于该事物的位置,以此,你的高等权能愈加获得确立。
观照经验的累计,你将学习到轻柔与宁静,无论那被观照的日常意念,正处于多么喧哗的状态。这一轻柔与宁静,正如一狂欢广场中,一修行者极度轻而缓地行拳,诸神内敛,纵万意皆舞,然俱入其神所照。
于是,一切日常意念,将渐被纳入汝指掌间:其发,不为发,其止,亦非止。

这将是一极漫长的修行历程,唯有此漫长,你才体证到轻柔与宁静,源自宇宙之深处,而绝非自我之权宜选择。

然后,这一慈悲,将进化为温柔的触摸:那日常意念之生发止息,于你,竟如以舌舔物,一一轻柔而透彻浸润着经过,若如是,一切,必将得纯洁、精炼,最终被转化。

参话头与做哲学

禅宗禅宗,说起来给人的印象,既不是拜佛,也不是念经,更不是剃度守苦戒,而是一个“参”字:参禅参禅,不就是参话头么。

参话头,可以说是中国人对从印度引进的佛教所做的革命性再造。为什么可以把参话头提升到这么高的一个位置?因为在人类历史上,大凡宗教,都是深刻依赖仪式的,无他,仪式,是人类社会心理的必需品。但禅宗,却完全无视之。

快乐

程颢曾经说过一句话,“自再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

“吾与点也”这句话,孔子说的,是在某天,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四人正好陪着孔子,于是老夫子问他们,若是能够得到外部的机缘,各自有何心志。子路、冉有、公西华三人都很有“事业心”,或者是想做一国之主,或者是想规仪天下,唯独曾皙(曾点),只想着“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老夫子闻言,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何以老夫子唯独认同曾皙这一番实在是没有事业心的志向呢?按说老夫子经天纬地,念兹在兹的,都是天下之事,曾点就想着吟风弄月,过一种纯私人自我的生活,两人似乎是完全南辕北辙的啊!

其实不然。

这里的要点,周敦颐(周茂叔)体认透彻,因为他作为程颢、程颐兄弟俩的师傅,总是要求他俩去体察孔子的快乐在哪里,快乐于哪些事情,以此来窥探圣人至道之秘法。
所以,程颢才这么说,“自再见周茂叔后,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意。”

那么,周茂叔在这里的体认是什么呢?就是什么是快乐,快乐于修行者的意义为何。

止观

我这里要定义的止观,是非常狭义而具体的。
其大体的描述是:内在心理的顿然停止,全然转向无心理反应的感知。
止观,是对现在的本性改变。

如果说,是生存的全局,止观,则是一个标准动作,籍之,我们在本性上改造自我。

这样一个标准动作,依赖于自我的训练,缺乏训练,就无力止观;训练的积累,则获得止观的进境。
这一训练,是终身的事业,在每一个心灵的触点,唯有止观能够正确地指导你的方向。而每一个止观,都会带给你一步的成就,甚或,不期然而至的,是飞跃。

止观,如果非得是你准备了一个姿态,才能遂行,那就不成其为止观,而至多,只能说是模拟训练。
所以,正确的止观,必须是随时可行的,无条件可行的。

浅与深

人们常常用几何直观描述的词汇,浅与深,以及相应的两系形容词,浅薄、肤浅、表面、...深刻、深奥、深沉...,来描述自我的精神状态。这在几乎所有语言当中,都是如此,例如英语当中的meager与deep,...,这一现象本身,表明了人们普遍认可存在这么一个判别标准,是用来衡量人的精神状态的,只是,还从未有人能够明确地阐述此一判别标准。
这里,除了要明确阐述此一判别标准之外,还要说明,自我在精神上的唯一无关于价值观的选择,就是,浅与深。
换句话说,现在,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浅与深。

浅与深,有两种场景:

  • 一种是限于自我,自我一个人在不同状态下,相对的浅与深;
  • 另一种是用于衡量不同的人之间,其精神状态的浅与深。

在第一种场景之下,凡是受到习性制约的精神状态,就是相对浅的;凡是凌驾于习性之上的,则是相对深的。也就是说,每消弭掉一项习性,其状态就要往深的方向推进一步。也可以直接就说,深与浅,是对的衡量指标。
在第二种场景之下,则只能进行私有的判别,并基于私有的判别,形成多样化的公共舆论。但是,,实际上是一个跨越人际的绝对指标,因此,若是以此指标作为衡准,则不同的人之间,就是完全可以使用深与浅的描述了。

那么,深浅的问题,就归结到,对自我习性之感知与认知的问题上来了:每一个情景之每一个片段,你都可以被认为是受役于某些习性。问题只是在于,你是否感知到它们,并认知到它们。

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是否存在彻底脱离习性的状态?
答案是,无法直接回答,因为,所谓习性,实质上就是我们终身修行历程中,唯一真实的抓手。

无言,不语,何以成为某一必要?
因为,言语到某个阶段时,看来就是一种习性。

用功,在别处还是在此处?

其实,你总是生活在别处,你的用功,也是在别处。
比方说,此刻你的,一个意象,一个思想,一个意念,一个意志,一个规划...究其实,都只是发生在别处。
那么,何谓此处?
此处,就是现在,就是直心,就是定慧相等
所以,你总是生活在别处,用功在别处,除非,你定慧相等。

此处,是严格的时间涵义,超过1毫秒,迟滞1毫秒,都不是此处,所以我们不要用设想替代实在,也不要生悔和回味。在言与无言之间,谨守分际。

练内丹与参话头

本文的“练内丹”,并非指某种特定的道家修炼方法,而是用来泛指道家的一般修炼方法,纯属便于在文辞上,与“参话头”做对应。

参话头,可以直接说,就是禅宗的核心修行方法,至少,在表象上如此。
那么,练内丹,如果用来泛指道家的一般修行方法,尽管稍微勉强一些,但是,也不妨如此约定。因为,实际上,道家历史上,并非所有流派都喜欢用“内丹”这个术语系统的。

参话头和练内丹,两者都是指向同一个最终的目的:把自己可感可知可控的一切,挂接到一个内部的最高存在物上面去。
这是一个非常工程化的说法,而传统的说法是,悟道。

诚,几乎就是的同义词。

诚,就是我们面对真实世界的唯一正确态度,而这个真实世界包括了我们自己。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但是,如何区分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与自我状态的虚幻性,却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导致我们是如此难以达到“诚”的境界。

对于几乎所有的人来说,实际的境况就是这样的:其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但其自我状态却常常是虚妄的。这两者同时发生,正是纷繁颠错世事的缘起。

致诚的第一个前提,是彻底地承认这个世界的真实性。这一承认,并非只是意味着你的思维具有如此的观念,那是远远不够的;而是意味着作为自己任何状态之基础的一种态度: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我的任何意愿,任何内在境态,必须以此为前提。

致诚的第二个前提,是制止内在的言语。这是一不得已的制止,因为,言语原本具有合理的功用,并无涉于虚妄与真实之间的战争,但由言语的功用,衍生出人类的意象与意愿,加入了虚妄的军队,使得我们不得不进一步需要具备随时制止内在言语的能力,以将其规范为正当的功用,禁制其成为虚妄的工具。

制止内在言语是一项高度艺术性的工作,需要长期的自我训练,同时,具有一定的导致病态的风险。

停顿,无言,随后的诚,是发生在性与命共同的根源处,因此,诚,亦是生命之一至深秘密。所以释迦牟尼在星夜证道的当下,叹道,“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若离妄想,则清净智、自然智、无师智,自然现前。”

那么,遵循“诚”道,如何深入自我,以至于潜至生命的本体?
这本质上是一践行的问题,例如,此刻,令你内心,安稳妥帖。然后,你说,你做到了。
你是如何做到的?你此刻的安稳妥帖,是否意味着还存在更深入的安稳妥帖?诸等问题,都是属于践行的问题。

内与外

与深浅类似,在各种不同的文化当中,内与外,这一对几何范畴,也被用来描述精神对象。

内与外,在生成的进程次序上,最初始的形式,可以用下图表示:

图一:自我与外部。

进一步,则是在中国的传统武学当中,内与外的范畴,其有严谨的基于体证的涵义,见下面的示意图,蓝色的区域,为内,黄色斜线区域,为外。所谓内家与外家之区别,正是在于其训练主体,是这里的内在区域,还是外部区域。

图二:内家与外家。

这两种看法,是渐进的抽象级别。图二是图一的进一步细化,而实际上图二还可以进一步细化,因为所谓内外,并不是解剖学意义上的体腔与运动系统的区划,而是以气血运行的源与流,为区划的。那么其进一步的生成,就是在图二当中所谓的外部区域,包括躯干、头部的表层与四肢,都出现经络系统,用于联络内外。

因此,本文并不是局限于某个特定的抽象级别,而是随着体证的深入,来细化阐述内外之间的辩证关系,特别是这种关系随着生成的进程,而复杂微妙起来的进程。

第一级

在产生的程序上,是先有了图一中的外部,也就是这个宇宙,然后,才产生其中的内部,也就是这个负载了自我的生命体。
这一生成程序上的次序,决定了自我与此宇宙的基本关系:生命体的初始创造者,是这个宇宙;而不是反过来。
这一基本事实,得到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的深思者的体认,举一个最通俗的例子,Augustinus在他的Confessiones的开篇,即反复指出这一事实,尽管在他的理解里,那是一个人格化的造物主1
那么,我们整个生存最深奥的疑问,就是,这个被创造的作为内部的自我,可以在何种程度上,反过来创造外部。
这个命题,贯穿了迄今我们人类的整个进化历程,不管是生命体的进化,还是精神的进化,一以贯之。

  1. 1. Aurelius Augustinus ,Confessiones(394~400)

爱之作为精神的饲料

如果说生存知识行动信仰都是向内的,都是面向自我的,那么爱,就是向外的,面向自己所身处的世界的。
一般情况下,往往把爱理解为一种情感,其实是误解,或者说,需要重新定义。
站在精神修证的立场上,爱,就只能是纯粹向外的,常用的词汇就是“敬爱、慈悲”。
而一般属于一种情感的爱,则不能被划入此范畴。很简单的理由就是,这种属于情感的爱,是在乎自我感受的,是自我情命体的欲望索求,而不是个体精神的修证。

至爱、大爱的内涵,这世间并不缺乏阐述,问题只是在于:
如何恰当认识,爱,之于人的必要性;以及这种必要性的内涵,是如何伴随着自我的成长而发生变化;最终,人类籍由爱,所成就的是什么。

生存用作精神的饲料

犹如导引必须被提升至日常体姿的境界,高等精神,亦必须直接就在生存里勃发。
所谓生存,指我们的基本状态,众生无差别的基本状态,人人所享有的基本生命机会。在这个基本状态里,我们无需引入任何的价值观,众生诸态皆为合理的;然后,正是在这样一个状态里,我们必须学习到,高等精神最直接的勃发,而不仰赖与等待任何境界,这是唯一的价值观。

但,此一作为,必须历经诸境界,而后可为,例如,其中的一个要点是,解决了杂念的问题。
因为,所谓高等精神之勃发,即境界之本成也,是我们这个生存所唯一蕴含的价值观1

生存的常态,一般是用习性来构筑与支撑的。
这具有极大的合理性,因为重构习性,需要额外的精神开销,大多数场景下,这将导致行为效率的下降。这个因素,一般被归属于“惰性”。
所以基于生存的常态,不依赖境界的准备,而试图直接发生高等精神,在惰性支持的习性的绝对阻遏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其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现在重建

这个重建,并非凭空设计,而是存在一个先天的(作为进化的反顾)蓝图,我们的问题只是,把这个蓝图找出来,并实施它,遵循它。
那么,这份蓝图在哪里?

在我们的传统文明当中,这样的蓝图的尝试,有过很多。例如,道家的文献一贯擅长描述这种蓝图2

  1. 1. 我相信,这个结论最终能够得到进化论的支持。
  2. 2. 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上古天真》。

知识用作精神的饲料

知识,在一般的场景里,就是用于行为的实现:
地理知识,用于我们开疆拓土;
生理知识,用于我们维护与利用生命体;
物理知识,用于我们把握物质世界;
数学知识,用于我们精准解决问题;
...
那么,所谓知识,其意义是否也就仅仅在此呢?
不然。
人类发现知识,在进化的程序上,首先确实仅仅是用于行为的实现,但随着精神的进化,知识本身被用于精神的成长,这一最新的用途,使得知识的精神本质得以展现1

这一用途在历史上,具有多种形式,例如,被认为是哲学之核心的知识与实在的关系问题,几乎在每个文明的孩童时代,都以各自的表达方式被提出。
但,所有这些形式都是非常粗朴的。

所谓知识,实际上我们都可以观察到的实况是,首先,这是一个只对人类才有意义的概念。
设想一个没有人类的世界,即使存在颇为高级的动物,但没有被表述出来的知识形态,那么,这个世界既没有缺少什么,也没有增加什么。
只是在出现人类的世界里,知识才被添加到这个世界;
随之,这样一个秩序,也就意味着,知识必须有起源对象,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知识,是可以无起源对象的,是可以凭空产生的,是可以没有根据的。
这表明,知识,从其发生程序上,决定了其只是指向实在世界的、用于人类的、产自人类的意识构造物。

所以,必须指向实在世界,而无法独立成立,就是知识的第一属性,也正是知识用作精神饲料的第一原因。

人类的精神,从简单贫乏虚弱,发展到某一个强大的程度,迄今的演进历程里,最频繁发生的问题,就是不能坚定地指向实在世界

  1. 1. 一直着意于要写这个题目,十五年前尝试过,参见知识之用为心之质料或养料,但其时尚不成熟,现在重新来过。

行动用作精神的饲料

具有行动的能力,是人作为高等动物的基本内涵。
但,唯独人类,可以赋予行动以高等精神的本质。
一般的情形下,我们就可以观察到,意志、决断、理性、热情、敏锐、...等等诸多的品质,都是行动所不能缺少的。
所以,行动也完全可以成为精神修行的良好道场。

但是,行动本身,并不会自动成为精神修行的道场,除非我们在行动中具有精神的自觉。

何谓行动中精神的自觉?

信仰用作精神的饲料

信仰,是人类的终极情态,因为,我们本质上受到限制。一旦前出到人所未至的畛域,唯有信仰,直接转化为意志和行动,成为我们最重要的力量。
不过,人间的信仰,具有多种的形态。每一个人的信仰情态,都是由其精神境地来决定的。
所以,信仰用作精神之饲料,也具有多种的形态。

静,不是你所能想象到的任何静。

静,不是你此刻对自己说,静。而带来的状态。
静,不是你坐下来,以一定的体姿,以一定的习惯,所进入的状态。
静,不是你某个美妙时刻,诸事安稳惬意,心舒体轻,所可能出现的状态。
静,不是当万物寂寥之时,你内心无竞亦无念时,所处的状态。
...
静,不是任何你所能想象到的状态。

我选择用一个字,静,而不是两个字,例如,入静,是因为,静,不是你要的一件事。

静,只不过是人类可行的一种生存,只不过是人类唯一获得的对自我的成功改造,是人类迄今最高的成就。

既然是一种生存,那就是对自我从肉体到精神的全盘重建后的结果。
而任何类型的关于入静的尝试或试验,都只是处于构想设计的阶段。
固然,我们无法跳过那个构想的阶段,但要切记,真实构筑于此岸的建筑物,那就是一种生存,而不是需要坚守的阵地。

静,无非也就是某一个字

从用词的角度来看,静这个字,只是一种比喻。直觉而言,与静相对的,是动,而就物理实质而言,精神的静,既不是什么东西不动了,也不是什么东西动了,而纯粹只是一种感觉的比喻:某种内在的动,停止了。
这所谓内在的动,肯定不是全盘的指称,因为,人的精神存在,就是内在的动,怎么可能全盘停止呢?所以,静,只能是有特定指向的某种内在的动。
那么,如何恰当地描绘出这种内在之动的特性呢?佛家的说法,是妄想,离妄想则生智慧。这仍然只是采用了一个方便的日常语言。

尸居而龍現,淵默而雷聲

尸居而龍現,淵默而雷聲。
特別是後一句,常被簡化為淵默如雷,作為修辭來使用,遂使原意逐漸丟失。
這兩句話,其實是實境描述,真切得很,本無半點誇飾。
最早出现在《庄子》里,維摩詰經裡有此一象,後來禪宗語錄多次出現,皆是實境描述。

描述的何等樣實境呢?
就是當自己完全沾附到自己的實體,從生理到心理到精神,籍由無言,籍由靜默,真的是雷震破天。
這是實境描述,所以,如果你沒有感受到此處,只能說是還沒有做到靜默如斯,無言如斯,安居如斯。

正如《續古尊宿語要.6》所做的精微描述:

若已得者,默默地長養聖胎,時節到來,自是遏捺不住,尸居而龍現,淵默而雷聲;若未得者,却須晝三夜三,精研磨煉,擺脫得失是非,直使上無攀仰,下絕己躬,如靠一座須彌山,靠來靠去,忽然葛狚脫落,眼睛突出,始有少分相應。

為什麼靜默久而至極,會有雷聲在天地之際滾滾而來呢?這絕對不是比喻,而是真實感受。因為醞釀時間足夠之後,內在必然發生質變,這一質變,就是風雷滾滾的。
為什麼靜默久而至極,會有“龍”在體內出現?這裡的龍,不是指某種神氣活現的動物,而是指自身生命體制的一種巨變。要而言之,就是脊椎以至於頭顱,整個身體中樞包括任督二脈的一種質變,所謂“龍”。

一个字

行、住、坐、卧,体姿有多态;言、默、笑、闷,情态有多种;...凡人之生存,状态繁复,固然各有其对治的修行法门,然万言终须归于一个字,以统摄全般。
这一个字,其实是任意的一个字,因为,这个一个字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统摄于至简的一个字。因此,当你使用任何一个字,都实际上是在重新给这个字灌注涵义,一的涵义。

一个字,只是一个仪式,其真相,无非就是你的整个心灵态度。这里面,若是用分析的手法去看待,固然有认知的斥候,有生命气息的随顺应发,有感知的精微圆成,有精神之各项权能的高昂运转,但,都无非只是成就此人唯一的心灵存在。

《尚书.盘庚下》:式敷明德,永肩一心。
《诸真圣胎神用诀》:本源者,则是一心也。

音乐的存在,就足以说明,听,对于人类精神的关涉程度。
类似于说话,历来的修行教程都教导我们,五音使人聋,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入静,是更为方便的。
但,这仅仅只是方便。
更要紧的是,听,是我们生存的正当权能,更完善的解决方案是,如何提升我们的听,使其成为精神修行的权能,这正是佛学传统中所谓“观音”的内涵。

直接的做法,就是,听。
不必刻意地去选择场景,你只需要在此刻,听。
可能有头顶楼板上的脚步声,手下电脑风扇的呼呼声,窗外儿童的嬉闹声,街面机动车的噪声,...任何时候,我们都面对声音,以一个安详的伺候者,听这一切的声音。
在这种安详的聆听之中,你的心灵态度,就在发生变化。

然后,是基于记忆的比较。
回忆你在万籁俱寂之中入静的感受,拿来和你的此刻,做比较。

差别,只是在于自己。

一般而言,有两种坐,一种是日常生活中的坐,一种是用来辅助修行的坐。
之所以把具有修行功用的坐,与日常中的坐,区分开来,是因为,具有修行功用的坐,是规定了一些特别的行为要求,诸如体姿,诸如调息,诸如专注,而这些要求,是有助于修行的。
不过,对于修行达到一定之程度的人,这两种坐的差别,是完全可以消弭的。因为你可以不需要那些辅助性的行为要求了,而同样使得任何日常的坐,都具有修行的功用。

所以,我们全部的坐,都是可以、而且应该转化为静坐的,最深邃的静坐。因为最高级的静坐形式,并非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的,而是可以独立于任何所谓的事情的。

睡眠

越是高等复杂的动物,越是善于使用睡眠作为灵活的自我生命机能修复机制。
而人类,则是唯一能够把睡眠,提升为自我修行机制的动物。

但问题是,人类的睡眠,籍由消减自主意识,而增强基础意识的自动修复功能,也就必然导致高等精神基本无缘进入睡眠阶段。
而人类基础意识具有很大的缺陷,即抗干扰能力很弱,这就使得很多人的睡眠并不能完全起到自动修复的作用,也就是平常所谓的睡眠质量不高,或者很低。

所以,最初步的改进方法,就是籍由高等精神,来增强基础意识的抗干扰能力。更高级的改进,则是高等精神进入基础意识功能。

行走,于人本来是具有天然的法度的。
只不过,这个法度对于我们,业已凝固成一个习性
要消除这个习性,使得行走成为导引的一部分,特别是以其天然的法度,成为自在的导引,则必须经由武学的训练1

以此,行走可成为导引天地阴阳运行之枢纽。

  1. 1. 参见:步门运动系统的智慧

视,视觉,眼睛,观看,诸如此等词汇,皆指作为我们的一个感知器官的生理功能。
这是一个业已进化成熟的功能,所以,我们的做法,是单纯地使用,完全只是被使用。
至多,也只是因为近视眼作为一种疾病的出现,我们才会对眼睛施行一些外部的恢复性照顾,例如主动地闭目休息,眼保健操,眼药水之类的。
但,这仍然只是对待眼睛为自我的一个供使用之工具。

对于自我的重建者而言,眼睛,或视觉,具有全然不同的意义。
平常我们只是单纯地使用,也就是任由外部光学图像,经由眼睛以及诸视觉神经,投射于视觉皮层,我们只是贪婪地活跃于皮层,对于图像所经过的通路,完全予以忽略。
若是重建,则必须扩展自我,由皮层延伸至视神经和整个眼睛,也就是整个视觉系统,予以全局的把握。
这种把握,若使用传统的描述性词汇,就是,任何观看的意图之下,都必须收回视线:你看到的,不仅是你此刻被看的事物,还有这行使观看功能的视觉。

说话

大家常见的修行教程里,说话都是需要加以避免的。无论东西文明,也无论何种宗教还是何种学派,沉默,总是被高度推荐的行为选择。
但是,这只是一个权宜的选择,尽管很少有哪位成就者指出,当你超越那个必须权宜的阶段,下一步可以如何?
这就是本章要讨论的。

说话之所以总被视为有害,是因为说话和组织文字一样,是一个完整思维循环的最终环节。所谓力尽而竭,不管说话的具体内容为何,简单还是复杂,浅薄还是深刻,一个思维的冲刺,及至言语或语言,就是抵达了终点,若需要更进一步,则又需重新起跑。
所以,每一句言语出口,必留下一个空白,在那个空白,我们的智慧处于虚脱的尴尬间隙;若是不间断长时段地言语,则必然是虚脱的长时段延续。尽管,很多人声称,表达有助于思维的成型,但,这种成型,正是以抵达终点之后的虚脱,为代价的。